“为什么？”贺茗扬虽然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之前强了不知多少，但养成的说话风格改不了，永远是言简意赅，直击核心，用最短的字数戳最狠的心。
这次韩天霜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去。
贺茗扬也没有追问，非要她说出一个答案的意思，就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细微的灯光中拉长。
走到电源旁边，韩天霜一伸手，把总电源给关了，整个楼层瞬间陷入黑暗。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突如其来的漆黑一片还是给韩天霜的心理造成了一点刺激。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在口袋里掏手机，打算打个手电筒照照路。
但就在她一只手已经摸到手机的轮廓时，她的另一边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抓住了。
韩天霜扭头看去，黑暗中看不清贺茗扬的脸，只能听见她冷清的声音：“跟着我吧，电梯在那边。”
“你看得见？”韩天霜心说，没想到她还有猫头鹰血统。
“看得见一点点，但是看不太清，”贺茗扬补充道，接着又欲盖弥彰似的加了一句，“反正没灯，这样比较方便。”
一只手在包里抓住了手机，动动手指就能用快捷键点开手电的韩天霜：……
思绪急转，她的手悄然松开，手机从她的指尖落下，滑进包底，彻底失去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接着韩天霜抬头，声音镇定随意：\"好，你带路。\"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穿过重重阻碍，往不远处的电梯间走，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走出了西天取经的感觉。
韩天霜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垂，想：还好现在没灯，不然被发现就太尴尬了。
她不知道，贺茗扬现在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进了明亮的电梯间，就没有任何继续拉着手的理由了，贺茗扬慢慢地放开韩天霜，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门口，心里都有点难以言说的遗憾。
从公司大门出来，其他人早就离开了，门前空空荡荡的。韩天霜也没急着叫车，而是走到大马路上，晃晃悠悠地散步，头发也在空中随风飘荡。
贺茗扬走在她身边，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韩天霜突然说：“我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
“什么？”
她低低地念了出来：“春风啊，你为何唤醒我？”
“歌剧《维特》选段，”贺茗扬不假思索地重复，“Pourquoi me réveiller。”
韩天霜一脸懵逼：“你说什么？”
“意大利语，这句歌词的原句。”贺茗扬解释，“这是一首爱情的咏叹调，讲的是少年维特来到他爱的少女面前，绝望地倾诉自己不能没有她。”
……你们文化人真的很吓人。韩天霜无奈望天：“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而已。说到春风，不是和现在的情况很搭吗？”
她向前伸手，声情并茂：“啊，春风，为何唤醒我的爱？”
贺茗扬伸手，安慰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自从过年回来后，她们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状态中，说多好也说不上，只是肢体接触比以前更自然了，但有时无意间碰到却会脸红心跳；相处模式也悄然发生了改变，不再是纯粹的韩天霜授课，贺茗扬听讲，而是多了交流和沟通。
韩天霜没躲开她的手，任她摸头，只是过了很久才低低地说：“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贺茗扬问她。
“我怕忘动作，也怕破音，还怕舞台事故。”韩天霜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申城号称不夜城，哪怕临近深夜，道路上的车仍然流水一样过。
看车流是韩天霜的小爱好之一，小时候开始，她就很喜欢趴在窗台上，看着底下的车来了又走，在心里暗暗猜测车里那些人都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等她长大一点，进了娱乐圈，还是会这么做，但看来往车流的时候，会想，这些人里，有多少人知道我？等到将来，这个比例会比现在高还是低？
韩天霜有野心，只是这种野心常常掩盖在她表面的温和之下。她渴望成功，渴望成功被人看到，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从开始准备巡演的那天开始，她看车流的时候，心里就换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失败了，有多少人会看见？
韩天霜从前以为，没有人看见她是最糟糕的事情，但她现在才明白，比起成功不能被人看见，她更害怕被人看见失败。
她经常如此恐惧，但很少向人坦诚恐惧。天生的Leader不能迷茫，更不会自我怀疑，这会影响到被她引导的人们。
但贺茗扬不一样，韩天霜潜意识里觉得，贺茗扬是她可以信任的对象。
在这个深夜，连星星都黯淡了，粉丝也好，经纪人也好，没有人看向她们。她们既是三天后就要上台的偶像，也是两个自由自在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子。
贺茗扬的手停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韩天霜的恐惧的确有发生的概率，哪怕概率很小，但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会的，你已经努力练习了很久……”贺茗扬越说越觉得空洞，她从来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说出的话难免带着滞涩。
韩天霜猛然间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她俯下身，抛开了偶像包袱，笑得停不下来，连眼眶里都笑出了泪水。
贺茗扬蹙眉：“有那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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