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牛哥这话我倒是有点听不明白了。”苏锦词问道：“小孩子读书不应该是件大事吗？怎么就混日子了呢？”
“大事儿！那是指你们城里的小孩子，金贵。”牛哥咧咧嘴，露出满嘴黄牙：“像咱们这些地方的孩子，再怎么读书，也爬不出这穷山窝窝，也逃不出给人做工的命，还不如少读点，早些出去干活，好歹还能多存点儿钱娶个媳妇儿。”
“是这样么？”苏锦词反问道：“可多读点书，总归还是有点用处的吧？比如出去给人做工，也能做更轻松的工作，拿更高的工资……”
“哎，刘老师也是经常这样跟咱们说。”牛哥边说着，边连连摇头叹气：“但这不成啊，咱们这山窝窝里，哪里飞得出金凤凰？咱不说别人吧，就说刘老师她自己。”
苏锦词一听，心道终于说到正题，连忙问道：“刘老师怎么了？”
“刘老师当年可是读过高中的人。”牛哥边说边比划：“咱们那个年头，高中生可比现在的大学生还金贵。”
苏锦词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可你瞧瞧，她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还不是嫁了个只读到初中的男人？”牛哥接着说道：“她男人以前也是我们村校的老师，前几年生病死了之后，她便接了男人的班，从隔壁村调过来当代课老师。她家没儿子，只有个女儿，去年读完高三，却没考上大学……哎，刘老师倒是个好人，就是她那女儿不成器，不孝顺，明明知道家里就穷得很，还在闹着要复读重考……你说说，她一个女儿家，迟早都得嫁出去，何苦读那么多书，花那么多钱，拖累自己的亲妈呢？”
“……”
牛哥似乎说到兴头，哪怕苏锦词沉默着没说话，他也自己长吁短叹的往下继续说：“你看，像刘老师这样的人，都跟咱们一样蹲山窝窝，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
“刘老师的情况，大概比较特殊吧？”苏锦词反驳道：“您看那些大学生……”
“刘老师怎么就特殊啦？”牛哥瞪了苏锦词一眼，脖子一仰，大声道：“再说了，大学生又怎么啦？咱隔壁村儿的杨家二小子，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可你瞧现在怎么着？”
苏锦词不再反驳，顺着牛哥的话问：“怎么着？”
“读书读傻啦，大学出来就在城里上班，如今已三十出头，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像咱家那小子，虽然只读了初中，可现在媳妇也娶了，娃也有了，就差再砌栋房子……”
“……”
苏锦词忍不住想叹气，决定不再与牛哥讨论这种已经超出他世界观的问题，干脆把整盒烟递给了牛，专门打听了一下刘桂花老师的消息。
没过多久，沈漫卿就从教室里出来，找到苏锦词，却连连叹气：“小苏，你提议的活动，节目组答应了。”
“沈老师为什么叹气？”苏锦词有点不解：“这是好事……”
“如果只是我给他们讲讲课，你给她们唱唱歌，跳跳舞，这确实是好事。”沈漫卿郁闷道：“但节目组说，京城卫视的高层联系了本地市政府，准备大肆操办……大致就是办成‘当红影后影帝下乡送温暖’之类的公益慈善节目。”
“这就……有点过份了！”说到一半，苏锦词才想起，这个主意是自己提的，连忙转移话题：“不过，等这期节目播出后，社会上的公益组织和良善人士，应该会注意到这边百姓的生活困境吧？”
“生活困境是一回事，心胸眼界又是一回事。”沈漫卿却不太认同苏锦词的说法：“公益组织虽然多，但能够真正拿出钱来，帮百姓做实事的却很少。而且，我个人觉得，公益抚贫，并不是一定要给百姓钱，而是应该投资教育，让他们明是非，知对错，懂道理。”
沈漫卿说的，苏锦词都明白——社会良善人士捐钱，公益组织给钱，这两者都很容易，可这钱最终花到哪里，却由不得这些人来说了算。
苏锦词不由跟着叹息：“但这是一个大难题……”
“我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难题。”沈漫卿站到苏锦词旁边，闷声道：“你知道我刚才，问那些孩子‘长大之后有什么梦想’的时候，那些孩子是怎么回答的吗”
“怎么回答的？”
其实，苏锦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因为前世的她，也曾与这些孩子生活在同样的环境，接受同样的教育。
“有的说，要给家里砌栋新房子。”
“有的说，要赚好多好多钱……比一千块钱还要多的钱！”
“有的说，不想读书了，等再过两年就跟隔壁谁谁一样去南方大城市打工，赚到了钱，再带个媳妇回来……”
“有的说，爸妈已经在工地上给他们找到了工作，只等他们再长高点，就可以去上班……”
……
沈漫卿叨叨絮絮的说了很多，几乎把她记得的，全部都复述了一遍，最后难过道：“我们小的时候，别人问长大后的梦想，总是会说当老师、当科学家、当宇航员、当大老板……虽然真正长大后，都知道这些梦想是虚拟的，但在那些懵懂未知的年纪，却也曾做过一些‘伟大’的梦，而这些孩子，却在最该做梦的年纪，就已经失去了梦想的能力……何其悲哀？”
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就是人生之路的指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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