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那边的质问还在继续,“我也没想到会是你,毕竟我的怀疑对象一直是龙宫。”
阎王从不掩饰自己对天宫的龙宫的嫌恶,正如这两者对除自身之外的态度一样。
“那你便该信你的直觉,何苦来为难我?我已坠入地狱,还不够吗?”
阎王淡淡道:“你现在只在第七层,倘若这些人命是你害的,你得去第十八层。”
“从止,你来啦!”
“好久不见,从止!”
仙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见到从止就像在街边遇到熟人打招呼一样。
直到这时,从止脸上才露出一丝疑惑,“你……你们怎么也下地府了?”
他以为这些仙人同他一样,是被青龙单挑下来的。
韩湘也随他们一同来了,不过显然他与这群嘈杂的仙人并不相同,只跟他们身后,手中握着竹箫,静静看着他们,就像一坛陈旧而香醇的酒酿,自上而下散发着积淀已久的书墨气息。
也只有这样安静的人才能干点正事,他走过来,递给阎王一本册子,“这是整理的胸骨主人魂魄记录,其中有近三千人的魂魄已不在这世间,转世次数皆为九次。剩余留在人间的,要么是年龄不及五岁,要么是转世次数还不足九次。我将那些孩子安置在各位仙人的庙宇中,由土地神照看,不会出事。”
阎王接过册子,眼睛却并未瞧册子,反而是盯着韩湘那张透着儒雅气息的脸,问道:“不是天帝叫你来的吧?”
“不是。”韩湘生前家教好,从不说谎,“我循着旧人而来,旧人却已将我忘却烟水中。”
阎王一笑,未置一词,反而问道:“听说你八百年前在东海见过龙依?”
韩湘轻轻地点头,生怕再重一分自己都要混淆那些往事的真实性。
“无需介怀。”阎王惯会安慰人,“你定是记错了,八百年前龙依还未出生,你见的人必不会是她。”
韩湘眼中出现片刻的迷茫,正待追问,却见阎王一脸肯定的笑容,韩湘便也没再说话。
从止一直朝他们这里看,似乎对韩湘递给阎王的那本册子很感兴趣。
阎王不会辜负他的兴趣,拿着册子走到他面前,面色阴森:“这三千人的魂魄如今在何处?灵已被你吸走了?”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讶,从止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倏的放大,眉心撺起高峰,直瞪着阎王一言不发,嘴唇不住颤抖。
“怎么?”阎王看出了他的惶惧,“听到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了?”
“……没有。这些不是我做的。”从止咬牙说道,语气极为坚定,坚定得甚至连阎王也要相信他了。
这边,令狐苏关上胸骨记录的那一瞬间,心里忽被一团疑云笼罩,隐隐约约仿佛能窥见一点光,却看不明晰。
先帝在一旁很是焦急,他急于知道事情真相,又害怕得知真相,“爱卿,如何了?”
“不对啊。”令狐苏眉头紧锁,“小皇子的胸骨并不在其中。”
令狐苏问向雪花,“他在明峰县教了多少年的书才去经商?”
“八年。”
令狐苏在心中快速推算了冯彦的生平,年逾古稀开了书院,之前经商二十余年,再之前教书八载,也就是四十岁左右才出了宫。
“陛下,四十岁的太监在宫里会到什么样的位置?”
“爱卿是问冯彦吧?”先帝说,“像他这种能在皇后身边服侍,又能受命照顾皇子的宫中老人,在宫里地位必不会低,至于具体什么位置,朕倒是从未关心过。”
令狐苏谢过先帝,拿着册子来到阎王这边,径直问向从止,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皇子暴毙后,赐死的是什么人,放逐的又是什么人?”
从止并未回答,反而是先帝在一旁替先人答道:“史书上说,皇后赐死了贴身伺候的几人,而将其他无关痛痒的人驱逐出了宫。”
从止一声蔑笑,“保护不力,不应当吗?我贵为天子,难道连赐死几个宫人的权利都没有?”
“不见得吧。”令狐苏装出洞察一切的模样,但其实心中根本没底,只是空手套白狼的本事还在,“是赐死了无关紧要的知情人,而将亲近之人放逐出宫吧。”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明白令狐苏的意思,但从止的眼皮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嘴巴闭得更紧,绝不再多说一句。
令狐苏看到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已猜中了大概,因此有了些底气,拿出她以前当官时的气势,“驱逐离宫的人并不是真的离宫吧?”
从止一言不发,甚至再不去看她一眼。令狐苏却并没有停止,她继续道:“他们是替您出宫寻生人魂魄的吧?”
令狐苏虽然每一句都是在问他,但其实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无论他答或不答,过去的事早已成定局。
“值得吗?你根本没能等到儿子回来。”令狐苏不明白这种人,竟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而去祸害他人性命。
从止不说话,或许他以为只要他不说话,他做的事便不会为人所知,他从鼻腔中发出‘哼’一声回答了令狐苏的问题。
令狐苏只要扯到一点线头,就不会轻易放过由此将牵出的罪行,“你杀那些孩子是为了让他们去人间吸灵来救你的皇子,建书院也不是为了镇前朝恶鬼,而是为了镇住山中被你杀掉的孩童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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