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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闲话gl_林平【完结】(96)

  关雨霂倒是并不忌讳被人叫全名儿,她坐正了,合拢衣袖,目光含蓄地落在问话之人的脸上,说:「佳人?大人说的是自己吗?」

  那人挑眉沉默,半晌憋出来一句:「不算吗?」

  闹别扭是吗?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一个字,「哄」,而已。关雨霂忙点头称是:「算算算。」

  方致远拧起了眉心,额上的汗滑落在发丝中,没人能看见,她拍了拍桌子,问道:「你是看不上苏棣的酒呢,还是看不上我挑的这地呢,还是看不上我呢?」

  使性子是吗?还能怎么着?不过是一个字,「从」,而已。关雨霂忙摇头认栽:「不敢不敢。」

  方致远抬手斟满那不曾未沾过酒的玉盏,扬声说道:「那你便是没这本事咯?」

  这玉盏本就是一对。不可一个独醉。

  那杯酒中不偏不倚地映了一轮满月,就此掀起一阵阵香浪,含着溪畔桃花初绽之芬芳,颜悦色地发来一封邀约,了无寻常玉液咄咄逼人之势,颇有任君自取之意。关姑娘傲气,不多言语,拿着杯子就喝尽了。

  方致远眉一抬,心想,哦?今日倒是给面子。

  关雨霂并非从未沾过酒,只是不喜欢喝罢了。旧时家中不常有酒,逢节会客之际,亲旧偶提来一壶好酒,相约于庭,同阿爹在院中摆座小酌一番。她那时好奇,趁众人走远,偷尝杯中剩酒,除了辣,不曾品出别的什么来,当真不如诗歌中所述那般令人忘忧。后来她不甘心,每过一两年,都会再去试试酒的滋味,可她仍旧不懂,这酒,到底好在何处?可不知为何今日这酒,不似往日幸辣猛烈,竟温温热热入了喉,清清爽爽,口味回甘。她一时没从酒的顺畅中回神,捏着酒杯,不语。她想,或许她早就醉了,不然,也不会觉得这酒似甜茶了。

  关雨霂一早从山中小店的沦陷之中缓了过来,她亦是经历了从温热到清冷这一番轮回。哪个官,她如今确是明白了她口中的官,却想回问她一句,哪个官。她问不出口,答案亦不重要,她知道心里有她,无论何种答案,都抹不去那个声音。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在她的手摸上她的衣袖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是害怕,却想触碰。

  不论啼笑,不论是非。

  是知前路漫漫,却仍想要走一遭。

  不记得失,不记后果。

  她忽然感到此刻同两年前在火器库中十分相像,只是她已经不是头一回爱过什么人了,她知晓因,明白果,尝过了甘甜,也受得住苦味。她原本虚无的手,好似在一夜晚风之中孕发了气力,生平头一次,想自己握住个什么,心中凝尘,身上掣肘,随即豁然而开,天地都通透明晰了。

  她在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度过了漫长的年少,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当归何处,终有一日,终有一束光折了进来,令她拨云见日一般寻着了方向。

  此刻她觉得活着是那么的真实——

  再无牵丝。

  耳畔的呼吸声是那么的真实——

  再无游离。

  落在那人眸中的自己是那么的真实——

  再无旁骛。

  旁的一切,都好似远了。

  哪里说得清,这番是清醒,还是又一次沦陷?

  ***

  饭吃好了,小菜撤了,二人也不多话,本是对坐,不知不觉挪到一侧看月亮慢慢地往上爬。无奈月明多被云妨,她们并肩坐着,面前摆上两个空碗,一人手中一双筷子,一人起句,一人接句,以筷声击节律,两局轮换,题材是月,意在请月,只听:

  方致远:「抱琴开野室,携酒对情人。」

  关雨霂:「林塘花月下,别似一家春。」

  是王勃。《山扉夜坐》。

  方致远:「一日不见如三月,一月相思如七年。似隔山河千里地,仍当风雨九秋天。」

  关雨霂:「明朝斋满相寻去,挈榼抱衾同醉眠。」

  是白居易。《长斋月满寄思黯》。

  换人。

  关雨霂:「云间征思断,月下归愁切。」

  方致远:「鸿雁西南飞,如何故人别?」

  依旧是王勃。《寒夜思友》。

  关雨霂:「烟霄微月澹长空,银汉秋期万古同。」

  方致远:「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依旧是白居易。《七夕》。

  再换人。

  ……

  作者有话要说:

  颤抖,我的阿关觉醒了。

  李白的《山中问答》是首矛盾的诗,对应的是山中避暑·三中的七问。

  致远起的头一句,是王勃的《山扉夜坐》。王勃,关小姐喜欢的。「抱琴开野室,携酒对情人。」又同此时的景十分相像。所以,这货在疯狂表白。更别提致远起的第二首了。

  再来关小姐当真是傲气,王勃和白居易是吧,我回敬您两首,选诗之中其实也就明意了。

  第63章 章六十一

  时近子时,繁华到了尾声,终要落一处句点。周遭语笑喧阗,似都与二人无关了。

  街上热闹渐散,月亮终未被唤出,眼瞧着它继续攀爬,快要绕到屋顶上寻不着了。

  苏棣的酒确实不错,据说这回取的是三月里京中飘落在冷泉上的流水桃花。花瓣凋零,漫随流水,怪不得它比枝头正艳的娇花更经得起一番细尝。关雨霂后又主动来了几杯,心中无甚醉意,可口中的诗却是渐渐含糊起来。她慢慢地向方致远那边靠去,恍惚之间,筷子从手中滑落,杳无声息地落在腿上。方致远正准备起下一句,忽肩头一沉,她心头一紧,自己手中的筷子怕是也要拿不稳了。她等候这一刻太久了,像久居深山,日日浇灌一颗种子,像身处崇山,夜夜呼喊她的名字,终于,有一株嫩芽破土而出,终于,有一个声音越过峻岭,徘徊,萦绕,疑似入梦来,犹似在梦乡。她轻手拈起落在关雨霂裙上的筷子,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在那之后她有些没了主意,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在右臂,一拍又一拍,她的呼吸在耳边,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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