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管事出门，贺明宣才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怯，生怕失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而这份信任，是靠他多年来，一点一滴熬出来的。
褚玉瑭近来的表现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只怪当时自己太大意，才会在江南也陷入被动局面。现在不得不调整之前的部署了，若是再一味轻敌，恐怕自己被褚玉瑭吃得骨头都不剩了，都没机会开口喊疼。
第87章
褚玉瑭跟贺明宣明里暗里，都在为最后的决斗准备着。刘管事去探查的事情又迟迟没有准信, 这让贺明宣对自己究竟该实施哪一个计划举棋不定。
施婉琬虽然绝大部分都留在褚府内, 也甚少过问褚家商号的事情, 似乎她现在就专心做褚玉瑭的贤内助。不给她在府里制造与严氏的矛盾, 偶尔去徐氏那里走动, 替忙碌的褚玉瑭多尽一份孝。即使如此, 施婉琬仍然能感受到褚玉瑭的紧张情绪。尤其是最近几天, 身边之人睡得很不安稳。
“阿褚，阿褚, 快醒醒。”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施婉琬又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呓语。
睁开眼, 找到声音来源，同时落入施婉琬眼帘的，是额头已经布满汗水, 却沉浸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的褚玉瑭。
“快点醒来吧，别被梦里的场景给吓住了。”见褚玉瑭还是没醒，施婉琬只得伸手轻轻摇晃着褚玉瑭的肩膀。
“唔, 婉琬?”被摇醒的人, 瞪着模糊的双眼, 眼前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揉了揉眼睛, 褚玉瑭混沌的思绪才慢慢有了轮廓。
“阿褚，最近是不是压力特别大?你已经好几个夜里都不停地说梦话。”这已经不是褚玉瑭第一次有这样的表现了，否则施婉琬绝不会这样问。
深深叹息，褚玉瑭幽幽道：“我拿住了贺明宣的把柄, 现在他也有所防备。我本意就是打算引蛇出洞的，可是越到决战时刻我心里就越是紧张。”
说到这，褚玉瑭转过脸，望着身边的施婉琬，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胆子小，又没魄力。做什么事情都怕这怕那的。”
施婉琬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阿褚，你对自己的认识非常准确。”
褚玉瑭本想从施婉琬那里求得些鼓励跟安慰，没想到施婉琬竟一反常态，也像她那般耿直起来。一句话说得她，平躺着都觉得快要被气给噎住了。
“不过，你有你自己的优点和长处。你的心思比很多人都要简单纯粹，所以你活得轻松，活得自在。不像一些人，终日都要与自己的贪念，杂念还有私心做搏斗，即便这些人的魄力和胆量都比你大，却不代表这些人比你厉害，比你好。你若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你这样胆子小的人。”
褚玉瑭听得有些懵，等到她回味过来，此乃施婉琬变着法子在夸她时，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婉琬，你知道吗?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肯毫无保留夸我的人，我每次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会增加许许多多的自信心。你觉得我能战胜贺明宣吗?利用烟药之事将他彻底赶出商号。”
虽然施婉琬不曾直接参与商号经营，但是褚玉瑭每日都会及时将最新的进展告诉给她。而施婉琬也会替她出谋划策，就像这次烟药一事，也是施婉琬建议她兵行险招，刺激贺明宣主动出手反击。只有这样，才能让贺明宣更快地露出马脚，而不是靠褚玉瑭没日没夜地四处寻找蛛丝马迹。
“你不用那么紧张，既然你找过刘管事之后，贺明宣就有所行动，说明这烟药的确是他所在意的。只要他肯动，就不怕找不出他的马脚。你且再耐心等几日，几日之后就该有结果了。”
褚玉瑭额头的汗已经差不多全干了。刚才那浑浑噩噩的梦境，她似乎已经记不清了，现在跟施婉琬讨论起这萦绕在心头上的烦恼，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她侧过身，用手撑住头，像个充满问题的宝宝般发问：“婉琬，你是怎么确定贺明宣几日之后就会自投罗网的?他在商号里做了这么久的总管事，在江南商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又不是我，会这么容易沉不住气。”
施婉琬却轻笑了一下，想了想，说：“其实，他还真不是你。如果他是你，你还真就可能输了。”
褚玉瑭更加晕了，说：“婉琬，你说的好深奥啊，就像绕口令。我怎么有些不明白了呢。他的经商本领真地比我强很多，直到现在，商号里还有不少人，暗地里是支持他的，不怎么肯听我的呢。”
施婉琬听出了褚玉瑭内心的胆怯，这也许就是褚玉瑭不自信的源头。事实也的确如褚玉瑭所说，贺明宣的人脉根基比她强太多，所以这一次如果不能一次性扳倒，日后恐怕会更加艰难。
“因为他不是你，他没有你与生俱来的这些背景和优势，所以他输不起。你这次不成功，无非就是给了他更多的应对时间，但是你依旧还是褚家商号的掌门人，商号还是你的。但是他不同，他手里所有的筹码，都是失去后无法快速补充的。所以你比他更有退路，这就是你能赢的前提。”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像挺有把握了。”褚玉瑭心里的压力减去了一些。
“况且烟药之事一旦查实，就是铁定的牢狱之灾，贺明宣在江南并没什么官府人脉，自然无法疏通。加上大哥还在这里坐镇，如果出现朝廷命官包庇之罪，我爹是不会同意的。”
褚玉瑭听完这话，总算是放心了。现在她变得更加期盼贺明宣快些有所行动了，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贺明宣收拾干净。
施婉琬是福星，也是巧将。她那番话说完之后，果然只过了几日便应验了。因为刘管事无故失踪，令贺明宣暴跳如雷。这下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去接洽出售烟药的商贩，却给了褚玉瑭按图索骥的最佳机会。
几番接触，褚玉瑭算是摸清了烟药的主要来源和销售渠道，令她大感意外的是，不仅是贺明宣一个人这么做，牵涉其中的竟然还有几位其他老字号的老板。
“真是无商不奸啊，为了钱，他们什么缺德的事情都可以做!”按着眉心，褚玉瑭有些失落地说。
施婉琬却在心中冷笑，这些商人只不过是看重钱，比起京城那些为了官位与权势的人，似乎还多了那么几分人味。可是她不愿意过多地将这些肮脏不堪的事情透露给褚玉瑭，她不愿意让褚玉瑭知道自己的内心曾经积压了这么多的黑暗。
“好在你及时出手，阻止了贺明宣的阴谋。否则不仅毁了褚家商号的声誉，更加会祸害了江南的百姓。”施婉琬笑着鼓励褚玉瑭。
这次褚玉瑭却笑得无力，虽然她是做了一件好事，本该有很大的成就感。可是她却渐渐发现，商界似乎与她之前想象的很不一样，而这段日子以来，自己接手的褚家商号，似乎也并不如自己从前设想的那样。
就在贺明宣约见山东最大的烟药商贩时，江州知府率兵当场就将人给拿下了。加上褚玉瑭亲自出面作证，贺明宣的所有行径都被算在他自己头上，与褚家商号划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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