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说到了什么，妈妈开始喊人了：“宝宝?宝宝你还在听吗?”
云韵远远听到了，喊了一声：“哎，我在听。”
“宝宝啊，你蒋叔叔单位有个小伙子，妈妈觉得很合适，已经约了后天星期天在你家附近啊，咱们一起见个面……”
“妈妈，我不去。”
云韵一听这类事情，就一阵厌恶，干脆利落地插嘴打断了对方。
“什么?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怎么能不去呢，你现在年龄也快到了，早点谈对象，对你没坏处，再说你蒋叔叔那可是事业单位，要是能看上你了，还能给你安排个清闲工作呢，可不比你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强?”
“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不去。”
云韵声音异乎寻常地低沉，拖把往地上一扔，脸色沉下来，捏着手机站在桌前，手腕上都爆出青筋。
她眼前就是墙角那一串齐紫凌的剧照和海报。
嘴里涌出清甜，她看着齐紫凌总是倨傲悠远的眼神，一时心头恼火。
为什么，为什么连外人都做得到的事情，她的至亲骨肉就永远做不到?
她的至亲骨肉，她妈妈，永远不听她说话，永远在擅自替她安排一切。
当年读大学时，父亲突然去世，她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时，她妈妈就替她安排过一场所谓的相亲。
那也是跟一个有来头的家庭吃饭，气氛非常诡异，全程她妈妈都在巴结对方，推销云韵。
“我们家姑娘啊，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长得也好，性格温顺，做饭啊，特别好吃……”
那时候，她看着妈妈滔滔不绝的两片红唇，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妈妈那时，是真心想把她卖出去的。
卖给有权有势的家庭，好让她们攀附，好让她们不至于没有依仗。
那时这样做，她安慰自己，妈妈只是病急乱投医，脑子不清醒，随便抓了根救命稻草，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呢?现在，她一个人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切，还没毕业就开始做主播，刚开始每天连续播七八个小时，什么事都要做，还差点被人坑骗，被粉丝尾随……这些事情，她都挺过来了不是吗?
为什么生活越来越好的现在，妈妈也还是要卖掉自己?
妈妈的声音在电话对面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云韵思绪飘远，对面的话音她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哽咽着，问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哪有当妈的不爱孩子的?别倔了宝宝，咱们就是去吃顿饭，交个朋友多条路吗不是……”
“妈妈，你根本不爱我。”
云韵说。
这句话毫无哽咽，毫无停顿，毫无疑问。
多年来，她一直在骗自己相信，没有母亲不爱孩子。可现在，她真的觉得骗不下去了。
自己总归不是蠢蛋，哪怕再渴望，没有就是没有，假的就是假的。
鱼目再自我催眠，也毕竟不是珍珠，不可能因为催眠就变成了珍珠。
妈妈也许从来就没爱过她，从五岁起，从她把自己的秘密弃如敝履起。
“宝宝?宝宝你胡说什么，不想去就不去嘛，怎么这么说妈妈，哎呀，哎呀，你气得妈妈要心梗了，嗨呀……”
云韵啪地一下，挂掉了电话。
她死死捏着手机，手背手腕上，青筋暴露，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额角都在抽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她抬头，专注地盯着墙上挂的，齐紫凌的海报。
有一张海报是齐紫凌穿着机车服，靠在越野车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旷野。这张海报里，齐紫凌的眼神很空，却很直接。
好像透过图片，直接看进她的心底里去。
而她空荡荡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怜悯，没有规劝，没有主观情绪，就像一个华美漂亮的容器。
盛装打扮出现在这里，只为在这一刻，成为云韵在滔天的情绪淹没下，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云韵整个人沉浸在一种非常奇特的情绪之中，一方面她极度痛苦，痛苦于突然狠心撕破了母爱的谎言;另一方面，她又很轻松，很解脱。
但还有更多的情绪，沉甸甸地藏在背后，没来得及一一出场，只好一拥而上，把她的脑海搅成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她把手机扔进沙发里，自己走进卧室，猛地跳上床去，睡成大字型。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起刚才她妈妈的话，话里话外，都依然充满了自私，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女儿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情感风暴。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接连不断从枕头上滴落，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整个人的情绪为之一变。
那是齐紫凌的微信消息。
“我在b市等飞机，被暴雨困在机场，好无聊。”
云韵捏着手机，觉得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字，用大拇指轻轻滑过滋滋的头像。
其实是她眼睛被泪水弄花了，才看不清屏幕，她抬手去擦了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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