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瞬间,谢梧只觉头皮发麻,胃中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冲到屋外台阶下干呕起来。
其余人晚他一步,尚未进去查探,见他如此,屋中情形便可猜测一二。
整座合欢宗,除却嫡系一脉被妖族带走,其余所有人皆被吸干了阳气而死。
谢梧自知自己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充其量便是个莽夫,不愿跟着去让同伴分心,便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出神。
他曾以为世间最讨厌的便是屡次挑起仙魔之战贪得无厌的魔族。
可自从他下山,却见所谓正道魁首暗藏私心,仙门百家拜高踩地,修真界最纯粹的灵脉山上埋得却是无数凡间枯骨。
师父曾说,练剑是世上最容易之事,竟是真的。
好像这一切都在说,妖魔并非就是错的,而正道修士并非就是对的。
谢梧脑子里没来由便想起王臣,想起那位极有可能在合欢宗受尽屈辱的妖族王后。
今日妖族灭合欢宗满门,到底算妖族本性虐杀,还是理所当然的复仇?
合欢宗坏事做尽,有今日结局难道不是天道轮回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在这里为一群本就该死的畜生耗费心力?
如果他坚守的正义不是正义,他练剑的意义又何在?
谢梧捂住脸,呼吸微乱,感受自己几百年来稳如泰山的境界居然开始松动摇晃,岌岌可危,就要跌落。
“谢梧!”
一声低喝骤然拉回了他的理智。
谢梧喘着气,眼眶泛红,仰头愣愣对上玄蝉深冷锐利的眼睛。
他哑声道:“玄蝉,我想回沧澜山,我……我不想参加恋综了,我想回家。”
玄蝉垂眼凝视少年从未有过的软弱与茫然,心头泛起钝痛。
他早知会有这一日,甚至在无数个日夜里,他都会对自己当初引诱谢梧下山的选择产生怀疑。
可这百年来,旁人无从得知,他却无数次在丹云山的峰顶瞧见,瞧见沧澜剑宗多少前辈一个接着一个飞升失败在雷劫下化为虚无。
最终只剩下谢梧师父一位前辈。
剑意至纯,却也过于单薄,不曾经受人间风沙打磨,根本抵抗不住飞升雷劫。
他希望谢梧永远纯粹,可他又不愿有一日竟要亲眼看见谢梧飞升失败。
第97章 我该做的,就是治好你的不开心
玄蝉蹲下身,掌心托住少年脑后,一把摁进自己胸膛里。
好像只有这样,再用力一些,将对方都揉进骨血中,才能缓解心尖的疼痛。
“山下便是无念海,要去看看么?”他低声道,将少年偷偷摸摸用他衣襟蹭掉眼泪的模样收入眼底,眉目不自觉柔和下来。
谢梧不论何时总是像一柄锋利的剑,这种独独只在他面前展露的柔软,让他深藏在血脉深处的欲望开始沸腾颤栗。
玄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又是一片深冷的平淡。
“去看看吧。”他重复道,从储物戒里摸出一盏灯,照亮了少年湿漉漉的眼睛,“不要想这些事了,谢梧,不要把自己逼近死路。”
谢梧缓慢点头,站起身,想起什么,不自在地凑近玄蝉耳边,小声道:“我方才的样子挺丢人的,你莫告诉旁人。”
玄蝉瞥了眼他左右乱瞟的眸子,淡声道:“是秘密对么?”
谢梧连忙点头:“秘密。”
得到满意的回答,玄蝉率先走出几步,扭头看他,“走罢。”
谢梧迟疑道:“你不用去……”
“我只是一个医者,便该做医者该做的事。”玄蝉的声音在昏沉的夜里越发让人觉着冷清,“比如……治好你的不开心。”
谢梧怔忪一瞬,被他扯住衣袖牵引着往山门外走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被浓郁的夜色淹没,陆长风自山门里走出,沉默目送他们走远。
夜里很安静,只有衣摆被凛冽寒风吹起的猎猎声响。
有时候分明只是晚了一瞬,却已然隔了远山千万重。
*
谈即色变的无念海上竟有人撑着一叶小舟,半轮孤月贴合在海平线上,映照出小舟上一立一坐两个黑影。
这里分明是最深的海,却又好似离天上月最近,一伸手,那明月就唾手可得。
谢梧盘腿而坐,试探伸出手,发觉自己一只手握不住月亮。
“若是一直往前走到无念海的尽头,就是……”
玄蝉:“是魔界不夜天。”
无念海本是仙魔两界的分界线,只是如今无念海的另一端早是一片废墟。
在混沌之初,初代剑仙一剑划出一个无念海,魔族落败,被迫驱逐至无念海之北,并立下百年和平之约。
后来初代剑仙羽化飞升,天性侵略的魔族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敌历代赤霄剑剑主,表面上也算和谐。
直至五百年前,最后一任魔尊实力远超其前辈,性子尤为顽劣,修真界忧心忡忡只得请求剑尊谢长生出山,假扮魔族潜入不夜天,成功重伤魔尊,而后第十年同归于尽于无念海。
或许这里离封印剑阵过近,谢梧腰间的赤霄剑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开始兴奋地嗡鸣。
他想到封印之下的谢长生,又想到不知埋骨何处的阿娘。
可无念海海底不止有他们,还有千千万万前仆后继无人记得名姓的前辈。
难道因为一个合欢宗,因为一个瞧不惯的白虞,他就将过往一切都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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