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水看向戴月来：“卓别林。”
戴月来笑了：“是啊，卓别林。你的免疫很可能来自卓别林。”
周静水：“只是这不好说。”
戴月来：“嗯，已经没办法验证了。又或许，当初接触过病变时期卓别林和我的人，不止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人存活至今，就混在今天的人群中，这也不好查证了，毕竟现在没条件让每个人都做一次病毒暴露测试。但我们可以不去查证，我们只要意识到有这个可能。”
戴月来重新坐起身：“——只需要意识到，卓别林身上的星汉3号......可能也成功了。”
周静水：“......这个猜测太大胆了。
“你还记不记得，”戴月来无意识地搓着自己腕间的墨蓝手环，“爆炸前他说，‘病变和衰老只是暂时的，只要重启实验进程’......”
“我记得，他出现在青山实验室，就是为了重启实验进程，”周静水略一凝眉，“可那时候谁会相信？他当时已经病变了，症状很明显......如果他成功了，那我们岂不是......”
岂不是成了罪人。如果真像卓别林说的那样，只要重启实验进程，就能消弭这场灾难，那当初阻止卓别林的他们就是这场灾难的缔造者。
戴月来：“不，那也不好说。毕竟，就算他身上的星汉3号也成功了，也只能证明星汉3号那么多实验样本中，只成功了我和他两个。我只是想说，如果卓别林身上的星汉3号也成功了，那我身上的这些近乎‘神’一样的特性，就不是唯一的，就说明，星汉3号是可以复制的。”
周静水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语气凝重：“你想让大家复制星汉3号？”
“是。我知道，没有人敢，星汉3号是今天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就算有我这个特例成天晃在公众眼前、就算你的免疫确实来自卓别林、就算卓别林身上的星汉3号也成功了，也没谁敢说要重启星汉实验。”戴月来端坐着，“其实一直到返航队出事之前，我也认为星汉系列实验极其危险，任何人都不该再去触碰它，记得当初有人把阿莱他们研发的疫苗命名为星汉4，我还让你去阻止了。”
周静水：“现在你的看法改变了吗？”
戴月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对死场、蓝釉、精神网和星汉计划的联合调查更进了一步，现在需要有个人站出来说话。就像当初我们把弗里兰推出去为时空线问题说话一样。”
周静水打开个人终端：“我这就叫宋尔草拟......”
戴月来按住他：“不，要我来说。周叔是星汉计划负责人，你的身份不太适合重提这件事，而我是实验的成功样本，我来提更有说服力。”
周静水沉默良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向戴月来：“我其实更想就这样和你过下去......”
——我想自私地和你苟活在人类这天塌地陷的末世里，人人生老病死、颠沛流离，而我因为有了你已然内心安定，我还可以通过特权利用最先进的续生技术不断地延长生命，和似乎永不衰老的你永远相伴。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如果有什么变数摧毁了这一切，甚至摧毁你我眼下刚刚得到的一点安宁，不可惜吗？
周静水没说出口，但戴月来感知到了他的意思：“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去做吧，周总长。”
第117章
新星历142年8月15日, 距离人类逃离母星一百四十多年了，距离地球历公元2021年8月15日病毒大规模爆发，也已经过去两百多年，到这一天, 人类终于敢回头直视一切灾难的源始。
三舰八星、两大星系, 联合召开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盛大会议。会议上冗长的官方发言稿后来没人能记得，戴月来在茶水间和记者的一段闲谈更广为人知：
“我是旧世纪的倒霉蛋, 是新星历的幸运儿, 今天很多人视我为不可捉摸的天神, 可我也曾做过母星5.1亿平方千米辽阔大地上一缕无人问津的游魂。— —什么都可能会发生。记者先生，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重启星汉计划的理由, 不是你们说的‘直面历史、反思过去’，而是‘不要停下脚步’。我们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可以只呼吸、进食、排泄，但那样的一万岁, 和草履虫的一昼夜又有什么区别呢？”
周静水后来反复回看过会议录像, 感慨地说：“你也变得能说会道了。”
戴月来也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从重重叠叠的浮动通讯光屏抬头, 看了眼舷窗外辽阔的深空, 突然来了一句：“如果周爷爷能看到这一天就好了。”
周静水反应了一瞬，关于自己的爷爷, 能记起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戴月来又说：“不过能在那个和平年代终其一生也是一件好事。”
能空发感慨的闲暇也不多，戴顾问一个本该挂虚职吃闲饭的, 日程表排得插不进一个哈欠的时间。因为所谓的重启星汉三号, 不只是重启星汉三号这么简单——
星汉三号还关联蓝釉、精神网、死场几大技术疑难问题。特研处处长办公室凿通左右实验室舱壁, 辟成了个大开间。司徒在天花板上搞了个传送门, 时不时就往下掉蓝釉“场”资源封装包裹。索菲娅带一帮人天天在那拆解仿生人搞精神网测试, 弄得遍地人胳膊人腿十分骇人。阿莱的返航队自从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复刻星汉手环上，就一天三遍来大开间找戴月来看人形样本。连唐棠和弗里兰也几乎把办公室搬了过来，周处长和戴顾问不得不和他们同司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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