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棘手,他必须要同洛志极面谈。
他只能嘱咐帕拉,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拉洛志极来上课,而后长叹了口气,同诸位学生道歉,道:“今日我来迟了,这是我的过错。”
他还为说完这句话,帕拉却眨一眨眼睛,问:“先孙,泥是不是不舒服哇……”
叶黛霜道:“您若是不舒服,来迟一些也没什么的。”
谢深玄:“什么?”
赵玉光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声说:“先生,方才您的脸色还没这么难看。”
裴麟也点头:“刷白刷白,像墙。”
谢深玄:“……”
裴麟这比喻,他不仅心口疼,他连头都要开始疼了。
今日他脸色怎么能好看?
他昨夜刚刚翻完学生们的卷子,又几乎一夜未眠,今日一大早便见着了那惹人厌恶的严斯玉,等到了学斋内,洛志极还不见了。
他若是心情好,恐怕才有古怪。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谢深玄只得随口应答,道,“大概是昨日的雨太大,今日有些天寒。”
林蒲:“可是,先生,您看起来……”
“今日清晨我迟到了,这是我的错。”谢深玄说道,“既然上一回我要求你们犯错之后以文章悔过,那明日,我也该为此事检讨。”
裴麟来太学一年,显然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说法,他睁大双眼,忍不住道:“可您是先生……”
“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谢深玄忽而想起这学斋内,至少有裴麟和帕拉听不懂这句话,他便又改口,以更直白一些的说法道,“你们既然唤我作先生,那我当然要以身作则。”
帕拉:“……一笋作折?”
这句话裴麟听懂了,他用力清一清嗓子,主动为帕拉解释,道:“就是用自己的行动做榜样!”
帕拉:“哦!”
谢深玄:“……”
谢深玄看着裴麟那副自豪模样,先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可却又忽而意识到,裴麟这段时日,可谓算得上是学习劲头高涨,以往他连醒着都难,而今竟已学会教帕拉措辞成语了。
这一切改变,仅仅只是因为他一时无心,多夸了裴麟几句。
谢深玄稍稍一顿,抬眼看向学斋内的学生们。
陆停晖大概是身体不适,正趴在桌案上,从胳膊上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赵玉光累得瘫软,而除他二人外,其余人似乎都正因裴麟与帕拉的这两句话而忍不住吃吃发笑,那目光中的神色流转,带着再明显不过少年朝气。
谢深玄想起严斯玉方才同他说的话。
——他说这癸等学斋内,不过是一群字也不识的傻子。
谢深玄绝不认同此事。
他学斋内的学生,如何能轮到姓严的人来骂?
谢深玄绕回自己的书案之后,自他带来太学的那小竹箱中翻出学生们上一回交给他的那些文章,裴麟的歪歪扭扭的大字首当其冲,就在第一页,他瞥了一眼,方觉这短短几日,裴麟的字迹竟已有了那么大的改变,他已如此努力,却偏有些自诩“天子门生”的“才子”,要将他当做是痴傻愚钝的傻子。
“说到上回那悔过文——”谢深玄一顿,微微笑了笑,道,“其实也不该算是悔过文,而该算是美食赋。”
被罚了写这“美食赋”的几名学生,不免面露些羞愧,柳辞宇拒不敢认,叶黛霜略微红了面颊,林蒲急忙摆手,大声说道:“先生,那就是悔过文,您放心,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裴麟也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先生,我兄长说,赋是读书人才写得了的玩意——”
谢深玄:“你现今也是读书人。”
裴麟将后头的话语咽了下去,怔怔抬眼看向谢深玄,像是从未意识到——他来了太学,他在太学中就读,他自然也同先生一般,当然也可以算得上是裴封河所说的那种很了不起的读书人。
裴麟的眼睛好似忽而便亮了,他已将脊背挺得笔直,现今更是恨不得板直了腰身坐着,便如同一只被人用了摸了脑袋的幼犬,拼命摇晃着尾巴,恨不得以此表达出他对摸他脑袋那个人的喜欢。
“这些文章,我都看过。”谢深玄去说道,“写得很好,很超出我的预料。”
他微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纸页,唇边带着一抹温和笑意,认真将学生们的文章摆放在桌案上。
学斋内没有人说话,这群在几日前还爬桌子喧闹的癸等学生,大多都坐直了身子,像是屏息凝神,异常专注看着他。
“昨日我托诸大人帮忙,去礼部调了你们补试与去岁终试的卷子。”谢深玄说,“昨夜翻了一半,还未全部看完。”
他抬起眼,将目光落在学生身上,原是扶着桌案想要起身,可他昨夜几乎未眠,这起身太急,他不由身形一晃,有些头昏,略微趔趄了一步,倒将学生们吓了一跳。
“无妨,只是起身太急。”谢深玄笑了笑,继续自己方才的话往下说道,“昨夜我看了卷子,若单论文科,诸位实在出乎我预料,文章之中,不乏佳作。”
他这夸赞,似乎并未得到他预期所想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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