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侧身朝着祠堂的方向看去,思绪回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此刻他好似忘记了情绪的起伏,就连那封给自己的遗书,事到如今都没让自己奔溃。
如今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唯独觉得身子有些重,食之无味,夜不成寐,仿佛行尸走肉,无法宣泄。
是他太过冷血了吗?
还是他对沈家没有感情?
可是遗书中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父的遗物不算多,你也算一件。
许是找不到自己为何过于冷静的答案,片刻后,他转身看向陈写,发现那遗书已被妥帖藏了起来。
陈写道:“你今后可有离京的打算?”
先师的信中除了提及关怀安抚的话以外,另外是希望他们能避开这场漩涡。
沈凭闻言轻轻摇头,淡淡说道:“我不能一走了之。”
沈家因他的出现变得支离破碎,他若是绝尘而去,和苟且偷生无异。
那他会一辈子不甘心,一辈子都活在后悔之中。
陈写想了想,认真看着他道:“好,今后我必定会鼎力相助于你。”
因为想报仇雪恨的,绝不只有沈凭一人。
两人相视一眼,沈凭很勉强地扯出一抹浅笑,随后他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相告,“昨天我收到来自启州蔡羽泉的消息,孟连峰落在了我们手中,他把一切的事情都交代了,但唯有操控前朝余孽的幕后之人不愿告知,要求见到惊临才愿意说。”
他将所有事情都和陈写细说一遍。
待陈写听完后,上前与之并肩道:“可孟家精打细算,只怕孟连峰不会轻易开口。当初虞娘借重伤躲过大理寺的追查,如今这些人虽不在魏都,但百花街的这张网依旧还有作用。”
沈凭道:“有用,却还不能为我们所用。”
陈写担忧道:“守株待兔不是办法,陛下要你调查前朝人,孟连峰就是最好的替死鬼。何况折收案还未落定,听闻谢丞相和陛下对弈后因病闭门谢客,宫中流言四起,我担心陛下因谢家迁怒于你。”
夏风将大树吹得沙沙作响,细碎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沈凭望着脚下摇曳的碎影,道:“钱观仲近日会上京了。”
陈写微微蹙眉,“难不成,你要等钱观仲上京,呈报折收案后再见机行事吗?”
沈凭道:“钱观仲若没有把握在手,定不会冒死上京,且等他一等。至于百花街,我猜惊临也快回来了,虽然这两个月未见家书,但孟连峰既出现,从前惊临又混迹在百花街中对其有所了解,想必他对百花街自有打算。”
他说着转头朝陈写看去,续道:“前朝人要扶持赵抑,但赵抑却用曹光见换谢家落马,恐怕此次还会牵连我在其中,区区一个孟连峰,只会让这位陛下再生疑虑。”
陈写蹙眉问:“此话怎讲?”
沈凭道:“先前我曾写信去官州,一是给杨昆山,二是给曹光见,皆是提醒他们多加防范。”
陈写脸色微变,意识到此事恐会酿成大祸,喃喃自语道:“璟王府若是和前朝人有关系,为何要对曹光见下手?”
沉思良久后,他忽地又道:“难不成......起了隔阂?”
这一点沈凭也曾想过,遂接着陈写的话说:“但即便有隔阂,大事未成之前,所受影响必然不大,不过既然有了这个猜测,就要去证实。”
陈写明白他有了想法,“你想分裂他们?”
只见沈凭点头道:“他们要借曹光见拉谢家和沈家下水,那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找到布下这局棋的天王老子。”
如今知道曹光见是前朝人,那书信很大概率会留下,也就意味着他此次躲不了被诬陷。
陈写问道:“既然如此,不如从宫中下手。”
两人相识对方一眼,皆想到久居深宫的裴姬。
沈凭道:“那就让雪云......把曹光见去过张子航府中一事传出。”
旁人也许能容忍姜挽借刀杀人的所作所为,但裴姬未必能容忍赵抑身边有这样的人。
他一定要让这群人,都下去给父亲赔罪。
对于折收案在魏都引起的风云,各州中人早有耳闻,何况是作为导火索的江州。
不久后,钱观仲带着折收案的呈报抵达了魏都,但他在入城之前,暗中先和沈凭碰了面。
自打收到蔡羽泉的密信后,沈凭也思考过赃银所藏之地,只是当钱观仲告诉自己时,他还是有些吃惊。
谁能料到这些赃银,竟会是藏在孟家的钱库里。
沈凭低声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钱观仲道:“但此事不能在奏疏中禀报,唯有上京面圣呈报,否则我担心官州会因此再生动乱。”
从前官州因孟家民穷财尽,如今百姓若知晓曹光见竟贼喊捉贼,恐怕官府费尽心血积攒下来的民心,又将被扬掉。
事到如今,钱观仲唯一做的,就是替学生杨昆山保住官州,迫不得已才将此事隐瞒至今。
两人一阵寒暄后,沈凭朝着他作揖道:“晚辈在此恭贺钱大人高升。”
他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清楚钱观仲上京所为何事,但朝中缺编官职有限,且升迁的决定权掌握在天子手中。
眼下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折收案一过,有人欢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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