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手而归，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自牧虽在病中，但不至于连这点变化都察觉不出来。
竹曦坐在床沿上，忙问半躺着的李自牧：“牧哥，你会离开我吗？”
若是几日前，李自牧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安慰竹曦他不会走。但是自那晚做了那场梦，他也说不准。
或许自己离开，竹曦能活得更好。
“明天是什么样，谁都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走了，你答应我的事，还能继续做好吗？”
竹曦慌了，他拉住李自牧的手不放：“你真的要走？”
“不，我不走。我只是……”李自牧换了种说法，“我只是说，万一我迫不得已要走，你的饮食起居，你的武功切不可荒废。”
竹曦乖巧地点头：“这些我每天都在做，牧哥不必再忧心我。”
“牧哥，你若是走了，我会跟着你的。”竹曦的唇落在李自牧的手背上，“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李自牧一愣，将手缓缓从竹曦手中抽走，抚上竹曦的头顶：“阿曦，你又这样糊涂，你不是谁的附庸，你是独一无二的。就算是我，也没资格把你留在身边。”
竹曦就是独一无二的，哪怕他长得再像世间的某一个人，哪怕他的身份再低贱到泥里，他都是完完全全的人，他有他的命数，他有他的生活。
李自牧释怀地苦笑，他终于承认：“我并不是个完人，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他自私，他薄情，他曾经对那些真正的爱熟视无睹，对那些痛心的恨置之不理。就算他战功赫赫，就算他名满天下，这些都弥补不了他所犯下的罪孽。
竹曦低头自言自语：“我……从小就听牧哥的那些传奇长大，牧哥是英雄。每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想着哪一天能成为牧哥这样的人，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现在和将军相识，将军教我道理，教我武功，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将军和我想象中相比，就是一样的。”
李自牧听后忍不住发笑，他反问竹曦：“我有这么好吗？”
“真的！”竹曦认真发誓，“牧哥就是这么好，我从不骗人！”
李自牧听竹曦的誓言哭笑不得，竹曦认真的表情慢慢与上一世狼狈的他重合，他曾经歇斯底里地质问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得到的却是推卸与羞辱。
竹曦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一切，纸是包不住火的。那时，他还能这么坚定地认为那个爱他护他的牧哥是个如此好的人吗？
“啊……牧哥，”竹曦惊讶道，“你哭了……”
“是吗？”李自牧抹了抹面颊，手指上真的沾上几滴泪来，“真够丢人的。”
真够丢人的，因为他居然还妄想再次得到竹曦的爱，可是哪怕竹曦愿意给，自己也已经不配了。
竹曦半趴着抱紧李自牧，将半张脸贴到他的面颊上：“我答应牧哥好好活，那牧哥是不是也得答应我不准走。”
李自牧搂抱着竹曦，他也有私心，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和竹曦两相遥望，他喃喃道：“好……好，我不走。”
竹曦笑道：“不走就别再哭了，我的大将军可不能是哭鼻子的小鬼……哦不，是大鬼。”
李自牧破涕为笑，有竹曦在，想哭也得先问问竹曦同意不同意，他总有办法让自己转悲为喜的。
堂堂护国大将军，他真是越活越小了。
浮香楼的日子变得紧凑起来。那些原先偷懒的杂工也个个干得卖力，不怎么说闲话。小倌们也个个都不宿在后院，跑前楼拉客去。
竹曦发现兰君近日不怎么理会他了，大抵是因为楼主安排自己与他比试。面对自己这个对手，兰君就是再好的性子，也不能做到毫无危机。
不过这场比试对于竹曦而言就显得没那么重要，该练刀练刀，该吃饭吃饭。陈信送的那把雁翎刀是上品，刀鞘扣在腰带上正巧和他的腰身一样宽。
腰刀名为雁翎，乃是刀如其名。刀锋就像雁毛中最中长的那一根一般形状，刀尖微抬，薄如蝉翼，轻如鸿毛。刀鞘是最硬的牛皮所制，镶以黄玉，虽不名贵，胜在耐磨。
竹曦很喜欢这把腰刀，恨不得睡觉都抱在怀里，吃饭也不曾放下。所有人见他都得绕道走，怕他一个不留神划伤自己。
只不过这正合竹曦的意，他本就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不用和人多费口舌。现在更是威慑了厌恶他的人，那些整日里嘲讽他的人全都跑没影了。
李自牧自那日流过一场泪，病也渐渐好得差不多。要说变化，就是把竹曦看得更紧，日日都要拉着他练武，好像真的要把毕生所学全都传到竹曦手里。
虽说李自牧答应竹曦并不会走，但竹曦仍担忧自己一旦出了师，他就会离开。所以每每被教习的时候，都会收几分力道，显得自己学得慢了些。
李自牧也对这些小动作有所察觉，只是为着自己的私心，终究没有说出口。
如今两人的关系不尴不尬地处着，要说是师徒，哪有师父和徒弟亲嘴的；要说是爱侣，哪有爱侣不欢好的。
两人在一张四肢都伸不开的小床上躺了大半年，愣是没搅和到一起去。为了让竹曦安心，李自牧自知这一步万万不能踏错。
如今两人高不成低不就，漫漫长路何处寻。
只是李自牧关切他的心，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虽说有些话说不出口，但日日相见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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