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泪倒是越流越凶。
石门之后，满室剑痕中，白衍之伸手抚上石门。涣霜似是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白衍之倒也没说谎，问题确实出现在他身上。他所修的道，最相关的是剑，是用剑铲除强恶以守护苍生。但种种经历，与魔之间的仇恨，让他的道中不可避免的存在着杀魔的成分。
魔，使生灵涂炭，是必须要灭杀的。涣霜，是他的剑，他的剑灵，他的道侣，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在他的道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涣霜是魔。
在确认这一点后，白衍之的道便不自洽了，像是一座由不合尺寸的榫卯架构的庙宇，摇摇欲坠。因此，白衍之需要一些时间来修缮它。
“涣霜，你能帮帮我吗？帮我参悟我的道。”白衍之站在石门前，轻声说道。
涣霜惊愕的抬起头来，连眼泪都忘记流了，他能帮白衍之……悟道？
“好！主人，我要怎么帮你？”涣霜赶紧擦干净眼泪，一个骨碌从地上站起来，面对着石门问道。
“我问，你答。”
“好”
“涣霜，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会再离开我，对吗？”
涣霜用力的点了点头：“对！我不会离开主人的！主人已经给我看过，那些我以为的绝境，是有出路的！我要是走了，主人很伤心，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主人！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隔着言语，隔着石门，白衍之都能触碰到涣霜那颗坚定的心。
白衍之的声音忽然又放轻了许多，“涣霜，即便有魔族想把你拉到他们那边，你也不会走的，对吗？”
“我不会！我哪也不去，我只会跟在主人身边！”涣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石门无声打开，在满墙满地的剑痕中，白衍之站在那里，白衣胜雪，连发丝都未凌乱。白衍之向前踏出一步，轻轻拥住涣霜。
涣霜慢慢回过神来，呆呆的指了指自己：“主人，我是魔对吗？”
“你是我的道侣。”
看来是了，被最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涣霜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落。涣霜的心乱的狠，在一团乱麻中，几个不起眼的线索拼凑成完整的拼图。
云昧石是魔的卵，几千年前，有一批云昧石作为陨石降落，很巧，铸造他的主材料是天外陨铁……怪不得他觉得云昧石的气息那么亲近，怪不得涣霜剑不惧魔气侵蚀。
他是魔，那白衍之的剑灵呢？是不是因为他在剑里，挤走了剑灵的位置？
“主人，对不起……”
一直陪着白衍之，涣霜知晓魔让白衍之吃过多少的苦头，那些让白衍之失去一切的魔，是他的同胞。或许只是一线之差，他便与那些魔一样，从剑里蹦出来撕碎白衍之。
在剑里看到的一幕幕惨剧，游历时看到那些骸骨和遗址，都是因为魔。
“……对不起……”
白衍之一手扶着涣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帕子帮他擦眼泪。眼前的水雾散开又重新凝聚，涣霜看到白衍之在注视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恨意。
“涣霜，你不用道歉。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若没有你，我不可能活到今日。”
整个元稷小世界都是魔气，白衍之却没有被魔气侵蚀，手中一把寻常的剑，竟能斩魔无数而不钝。这都多亏了涣霜。
“可是……我是魔！我知道魔让主人多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怪不得白衍之道心震动，他最信任的剑灵是魔。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白衍之该有多伤心，多难受？
涣霜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待在白衍之身边，他下意识伸手想推开白衍之，却被紧紧抱住。
“出身如何，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涣霜……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无需担心旁人会拿这件事指责你，这件事仙盟已经知晓，不会因此为难你。”
涣霜哭的这么狠，白衍之当然心疼，但他不能一直瞒着涣霜，这件事是涣霜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白衍之所能做的，便是先一步跨过，让自己有余力，一点点帮着涣霜走过来。
言语的安慰太过无力，白衍之紧紧抱着涣霜，轻轻吻在他的眼角。涣霜的睫毛颤了颤，挣扎着回抱白衍之，在白衍之脸上胡乱啄着。
“主……主人……我是魔，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涣霜趴在白衍之肩头，抽噎着问道。每说出一个字，涣霜便鞭挞一遍自己的心。他真的好坏好贪婪，知道自己是魔，竟然还敢贪图白衍之的爱。
“喜欢，涣霜，你不会因这件事离开我的，对吗？”
白衍之语气很轻，双手却越抱越紧。
涣霜重重的点了点头：“魔什么的，他们没有管过我，我才不要听他们的。我要和主人在一起。”
不知是谁先主动，两人吻到了一起。
若是以往，涣霜从刚开始触碰便会害怕的发抖，让白衍之不得不浅尝即止。但这次心绪大起大落，许多种情绪合力压过恐惧，让这个吻激烈又绵长。
这漫长的吻结束后，涣霜的脸红红的，整个人都脱力了，软软的趴在白衍之怀里。双唇麻麻的，比平日胖一些。
涣霜眨了眨干涩迷蒙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又凑了上去，与白衍之亲吻时，他所有的烦恼都退却。安心，满足，还有温暖包围着他，涣霜不想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想永远沉湎在白衍之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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