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去翠云宫？”宋怀然略微惊讶，“可是地藏菩萨旨意？”
谛听点头，从喉头发出一声嘶鸣，转身迈着蹄子慢悠悠朝那云间宫阙走去，走出几步转头，脑袋朝前勾了勾，像在示意他们跟上。
封净看向宋怀然，后者叹了口气：“那就去看看吧。”
二人一兽来到翠云宫，大殿旁两根参天石柱上分别镌刻八字。
众生渡尽，方证菩提。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进到殿内，台上有一身披袈裟头戴五佛冠的僧人盘膝打坐，面若银盘慈眉善目，捻动手中佛珠低声诵经。
谛听大摇大摆趴到对方身边，脑袋搁在僧人膝边，打了个长长的哈切。
僧人莞尔，轻轻抚过谛听头颅，抬眼望来。
封净被他看了一眼，瞬间有种沐浴在阳光下的错觉，连身子里的冷气都被驱散不少。
宋怀然双手合十，垂首行礼：“见过菩萨。”
……这就是地藏菩萨啊。封净有模有样学着做了个礼。
“宋小友，”地藏菩萨眉目慈悲，笑意温暖，“别来无恙。”
宋怀然道：“多谢菩萨挂念。人间俗事繁多，疏于拜谒，望菩萨谅解。”
地藏捻动佛珠，眸中金莲运转：“崔珏已将魇停一事托付宋小友，还请宋小友费心。”
宋怀然点头：“那是自然。”
地藏顿首，目光落到封净身上，忽道：“燃夜圣子，传承至今，是第多少代？”
封净一脸茫然，宋怀然答道：“回菩萨，不偏不倚，到晚辈正一百代。”
地藏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他向宋怀然招手：“到我座前来。”
手掌突然被攥紧，宋怀然平静地拍了拍封净小臂，等对方松开自己，他才提步上阶，慢慢走到地藏菩萨跟前，跪坐在侧。
封净紧张地看着，见菩萨抬手，五指一根一根摁在宋怀然头顶。
“大愿悉成满，百福自庄严。”地藏菩萨轻声诵道，收手双掌合十，“善哉。”
宋怀然露出有些无奈的笑：“菩萨有心了，只是……罢了。”
地藏菩萨莞尔：“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宋怀然起身：“受教了。”
封净神色平静，看着宋怀然与地藏道别，一言不发地跟在宋怀然身后走出翠云宫。
渡忘川河时宋怀然伸手去牵他上船，却被避开了。
“怎么了？”他有些诧异。
封净摇头，等鬼船夫摇橹将小舟靠岸，他下了地才道：“你听过于成龙的故事吗？”
宋怀然没有作答，表情有些微妙，似乎猜到封净要说什么。
封净自顾自讲起了故事：“传说于成龙未入仕前，曾梦游进到地府见到地藏王菩萨，为家中病重的老仆人向菩萨求情。连求三遍菩萨未应，于成龙怒上心头，打了菩萨一掌，但是菩萨没动怒，反而伸出一指虚点了于成龙一下。后来于成龙梦醒，而家中那位性命垂危的老仆人竟然身体转好，又活了十二年之久。”
他死死盯着宋怀然，表情冷峻：“‘地藏王一指增寿一纪’，他刚才对你伸了五指，是给你六十年阳寿的意思。宋怀然，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多余？
“你是觉得自己寿命过长不必要这六十年……还是知道对方在做无用功？你根本不可能久活于人世。”
宋怀然静静听着，无奈道：“这可是在冥界，你这么说我，当心一语成谶。”
“少跟我扯犊子，”封净有些愠怒，“燃夜宗开宗立派三千余年，传承圣子百代——我记得燃夜宗圣子是前代亡故再选后代，也就是说平均每一代都只有三十岁寿命。”
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里百般情绪。
“我的父母千方百计把我送出不妄山，是不是因为我被选为了圣子，他们怕我短命，才找你来替我？”
从前看宗史时并未意识到这一层，今天见到地藏菩萨给宋怀然赐寿，还有宋怀然那不甚在意的态度，他忽然就想通了。
父母不可能仅仅因为不想儿子修道而把自己送出不妄山，宁愿背负天谴也要欺叛师门，肯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什么原因能让他们以命犯险？
无非是留下就会死。
“说，是不是？”封净掰过宋怀然的脸，强迫对方直面自己。
宋怀然对上那道审视的目光，眼皮颤了颤，掩下一些别样的情绪，轻轻道：“只有三十岁，是因为他们都在三十岁前成仙了。”
封净怔住。
宋怀然慢慢拉下他的手，温和道：“成仙的路很苦的，而且飞升以后就不在人间了，或许这才是你父母不愿你走上这条路的原因。”
封净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在人间要在哪里？”
仙界早就不在了。
宋怀然莞尔：“得飞升了才知道。”
封净迟疑道：“你……也要成仙？”
见宋怀然点头，他追问为什么。
“师祖神谕，他选了我。”宋怀然直直注视他，“何况修道之人，哪个不想成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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