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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_意展眉【完结】(41)

  少时进了文璋殿,只见殿中金砖铺地巨柱擎天,处处饰以宝象飞龙,鎏金描彩,华光四she,刺得人眼睛都在生疼。正前方七层台阶之上安置着皇帝的九龙御座。那座中此时虽然没有坐着皇帝,两旁地下却早站了十数名jīng壮侍卫。这些侍卫俱都是大内拱卫司jīng挑细选出来的,个个忠心赤胆,武功高qiáng。张正彪虽然是定国大将军,千军万马也可指挥若定,但论起近身ròu搏,此时就算有十个他,却也只能束手就擒。霎时间,他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双腿仿佛失了骨一般奇软无比,眼看就要扑跪下去,只得死命咬了牙根,勉qiáng垂首站住。

  忽然,殿旁一扇小门仿佛是开了,脚步声随之而起,稳稳的,一步一步,由远及近。张正彪余光一瞥,只看见皇帝的一双脚正缓缓踏上台阶。他连忙拱手举过头顶,朝着御座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又双膝齐齐跪下,上身一伏到地,口中高声赞颂:“吾皇万岁万万岁!”他额头贴在地上,光洁的金砖映出他的一张脸,苍白得骇人。

  只听皇帝道:“张将军可知此番宣你入宫,所为何事么?”那声音一片平和,殊无异态,可听在张正彪耳中却字字如惊雷一般,他忙道:“回皇上,末将之罪,原本罪无可恕,只是恳请皇上看在末将也曾为皇上、为大周舍身忘死浴血而战的份上,饶过末将的家人罢。”说着一面又伏下去狠狠磕了个头。

  皇帝闻言却并未答他的话,只是安静的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一刻方听他对身旁的鸿胪寺卿道:“宣旨吧。”只见那人躬身应了一个“是”字,返身向着殿中朗声道:“庆隆十一年皇帝制曰——”

  张正彪一颗心中早万念俱灰,只听到这里便觉得双耳嗡嗡作响,竟然再也听不进去。他伏在地上,指尖抠进金砖的fèng隙里,也不觉得疼;浑身微微发着颤,却又有豆粒大的汗珠直淌落下来,说不出是冷极了还是热极了。就这样又过了良久,上面那人仍在絮絮不停:“跳梁者虽万端狡恶,举一旦dàng涤靡遗,中外倚以为安。义武奋扬,其功殊甚……”他心中蓦然一定,不禁微微抬起头,侧着耳朵又再细听,只听那人又道:“乃授张正彪正二品金吾将军衔……”

  这转圜来得实在太快,由死及生也不过瞬息之间的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那人抑扬顿挫念至:“当始终如一,以慰朕心。钦此。”他早已怆然涕下。只听那人又对他道:“张将军,还不快领旨谢恩。”他怔了一怔,飞速的磕下头去,道:“臣张正彪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上微微一笑,自御座上站起来,缓步走至张正彪身前,和气的道:“张将军辛苦了,恭喜将军荣升。”说着又道:“快起来说话。”张正彪却不敢起来,仍旧跪着磕了个头道:“末将实在愧授隆恩!”皇帝点一点头,上前两步亲手搀起来,一面语重心长的道:“你知道就好。你一念之差触犯了刑律,原本是死罪。朕念在你一贯忠孝可嘉,此番又于国有功,便法外施恩,只要你从今以后严加反省、洁心自爱,朕既往不咎。”

  那张正彪奉旨入宫之时便心有惴惴,惶惑不安。宣诏到现在,更仿佛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个圈,一片死后余生之感。此刻听了皇帝这一番话,怎能不感激涕零。他再次跪下道:“皇上再造之恩,张正彪毕生难忘!从今往后,臣一定尽心竭力,报效皇恩!”说着又磕了个头。皇帝也不去扶,只是唇边一挑,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将军是朕的爱将,勇武无敌,又一片赤诚,朕怎么会忍心杀你?只是,国家纲纪,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常有。将军好自为之吧。”又道:“你起来吧。”说着抬脚便往殿外走去。

  张正彪闻言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皇帝背影却不知如何是好,见旁边周勇贵对他一努嘴,连忙跟在皇帝身后。

  御驾回了乾德宫,皇帝换了衣服走进御书房,张正彪早已等在那里。皇帝闲散的在榻上坐下,问道:“你上一张奏帖里说赵醒身坠海而亡,此番奏帖上又说他逃往青禹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正彪连忙道:“回皇上,臣等在余庭击杀了赵醒斋,又一路追击其弟赵醒身进了青禹山。最后在侧峰山崖上与其遭遇。赵醒身见不能抵挡,便率着残余匪众十数人跳下悬崖。臣等派人在崖下寻找数日,又仔细搜索了附近海域,却,”说着一顿,“均未见其尸身。”

  皇帝眉间只稍稍一蹙,张正彪心中便是一紧。只听皇帝又道:“余庭徐家呢?你怎么想起来把他家给抄了?”张正彪见皇帝并未追究赵醒身之事,暗暗松了口气,答道:“回皇上,徐家是江南首富,他们在江南甚至江北各州都有分铺,与各地官商的联系可谓盘根错节。他们一家貌似安分,从不参与政事,实则暗通赵匪已久。”

  皇帝道:“暗通赵匪?”他抬起眼来瞧了瞧张正彪,冷冷的道:“恐怕是你为了贪图他家的银子,硬给他家安上的罪名吧。”张正彪连忙跪下道:“冤枉,臣实在冤枉!”皇帝便又道:“有冤枉就说,又跪下去gān什么,起来。”张正彪这才站起身来,回道:“臣坐呑抄没资产,中饱私囊,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不过,徐家暗通赵匪,臣是有凭有证。臣在余庭赵匪家里搜出数封信笺,上面详细写着徐家早就为赵匪所用。他们利用自己在各州府都有商铺的便利,帮着赵匪一家做了不少谋害朝廷的坏事。”

  他见皇帝面色缓和微微颔首,心中一喜,便又道:“皇上,还有更蹊跷的。有一封信里,徐家提到一户苏姓人家,说是那苏家的父亲带着女儿不日便到余庭。后来又有另一封信里说,那家人走到继城却失踪了。徐家派人搜寻了大半年也没有见到。臣看那信中遣词用句透着十分的惶恐,心想一定事关重大,便将在押的赵匪亲信提来严审,不想那人jiāo待说,苏家那位小姐来历极大,恐怕是皇家血脉。”

  只见皇帝脸色仿佛一凝,一瞬间却又回复常态,淡淡的道:“接着说。”张正彪却颇显为难的道:“那人所知也就止于此,臣下再问,也并没有问出什么别的。”皇帝忽然问:“那人现在何处?”张正彪道:“那人当时判了斩立决,不久就行刑了。”皇帝便又问:“那徐家人是怎么说的?”张正彪只得又道:“臣到余庭时,徐家老小早已不知去向。”

  皇帝看他躬身站在自己旁边,神态十分尴尬,鼻中哼了一声,想一想又问:“知道这事的还有谁?”张正彪道:“只有臣和臣的几个亲信下属在场。”皇帝却一摇头:“那边儿呢?”张正彪想了想道:“俘获的赵匪亲信俱都斩首示众,剩下流徙的人,在赵匪营中地位微末,恐怕不会知道什么内qíng。”说着低下头去。皇帝却已经笑了笑,把手一摆道:“什么皇家血脉,这些个捕风捉影的事,不必信他。”

  张正彪提起此事原为印证自己查抄徐家名正言顺,不想皇帝却问得如此细致。他当时只想着往自己怀里搂财,哪里顾得上好生追查下去?此时更是巴不得皇帝这么说,当下忙也陪着笑了笑,道:“皇上圣明。”皇帝点点头,再开口已经转了话头:“那账簿又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朕说说。”

  等到张正彪奏对完毕退出御书房,已是午初过后。小太监奉上消暑的冰茶,皇帝只轻轻啜饮一口便放在一旁。周勇贵见皇帝脸色yīn晴不明,自然十二万分的小心。只听皇帝侧头道:“墨安,出来吧。”沈墨安答一个“是”字,疾步自屏风后面走出来,走到皇帝身旁微曲了上身一拱手。周勇贵知道这君臣两人定有一番议论,便冲旁边的小太监一使眼色,两人悄悄退出屋外。

  屋中立即安静下来。沈墨安垂首立着,看不到皇帝脸色,可他心中却仿佛十分了然——方才在屏风后面听到张正彪说“苏家父女”之时,他便已经料到了此时此刻。他等了良久,见皇帝并没有说话,只得定一定神,拱手道:“皇上,要不要臣派人——”一语未竟,皇帝已经开口:“要查,当然要查。你马上派人南下,追查徐家人下落。”想了想又道:“一定要生擒。抓住了也不要审问,即刻押往章平便是。”沈墨安闻言稳稳的道:“是,皇上。”

  皇帝随口嗯了一声,神态自若的端过榻凳上的冰茶,只见里面数块冰晶一浮一沉,映着明晃晃的日头,更觉晶莹剔透。皇帝唇边泛起一个奥妙的微笑,又道:“墨安可听说过一个传闻?”沈墨安心中一突,面上却丝毫不露,沉着的答道:“臣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一个?”皇帝又一笑,道:“朕听说坊间有传闻,说赵珩丰跟她颇有渊源,还说当初是赵珩丰表赠私物,故而将赵醒斋的罪状也一并jiāo给了她。”皇帝话中并没有点出苏颜华的名姓来,沈墨安却早已会意。当下攒紧了眉头,谨慎的道:“回皇上,墨安从未听见过这样的传闻。苏姑娘虽然心xing洒脱高远,不拘俗礼,可在这些事qíng上却一贯守己严恪。”

  皇帝点头道:“这些,朕怎么会不知道。朕还知道你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朕太过荣宠她,别人才会编派了这样的谣言来陷害她。是不是?”赵醒斋正无言以对,皇帝却已经又道:“朕只是疑惑,赵醒斋的罪状在她手上的事,外间不相gān的人怎么会知道的。”沈墨安忽然雷击过顶,他跪下答道:“此事,臣从未对外言讲,就连内子与父亲大人也没有透露。请皇上明鉴。”皇帝见他一脸严正之色,抬抬手道:“你起来。朕不是怀疑你,朕只是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竟叹一口气,摇摇头。

  沈墨安缓缓站起身来,他心中也十分不解,蒋七、张正彪、徐家甚至是赵家,这些人之间见或是互不gān连,或者千丝万缕,但都与苏颜华扯上了关系。他不由想起自己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那件事,当下咬了咬牙跟,试探的道:“苏姑娘的身世,确实十分曲折。”他自然话中有话,皇帝又怎会不懂?只见皇帝闻言一怔,隔了半晌方轻轻的道:“说。”

  沈墨安道:“回皇上,臣奉旨在清脊山探访苏姑娘家的祖坟。”说着抬头看一眼皇帝。皇帝道:“如何?”沈墨安便又道:“回皇上,苏姑娘说她家祖坟所在的鹰嘴峰被一位有力之人统统买去。臣暗中查访多日,终于查到购买鹰嘴峰之人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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