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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_意展眉【完结】(45)

  皇帝点点头,毫无喜怒的端起茶来喝。苏颜华静静的看着他,只见他手腕略微一转,将茶碗盖子揭起一条细fèng来,接着松开手,盖子落下去磕在茶碗边缘,“叮”的一声脆响。那声音极轻极细,被风一chuī,瞬间便飘过脑后去了。苏颜华心中突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静了一刻方听皇帝闲闲的道:“这儿确实风大。”又问她:“你冷么?”苏颜华笑道:“你这话问得怪。这儿虽说风大,太阳却好,哪里会冷。”皇帝看着她,目光里冷冷的,麻木的,杂乱着几分迟疑。苏颜华忽然领悟,低头握了他的手道:“我知道了,我不该讲这个故事给你听,让你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难过。”说着又看向他:“你在怪我么?”

  皇帝却早已经神色自若,一面笑道:“快别傻了。你不过说个故事,我怎么会怪你?再说了,我和那个小皇帝相似之处,不过就是冲龄失怙即了皇位,又碰上皇叔乱政。幸亏有咱们太后力挽狂澜。她德仁惠爱,不仅没有bī死母后,还不垂帘不gān政,只一味的教导我,便是母后在世也不过如此。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还有,这个故事我早就听过,你没有说完,后边还有下文呢。”

  苏颜华嗯了一声,睁圆了眼睛问:“是么?后边怎么样?”皇帝倒在靠背上,想一想道:“后来么,那王爷的儿子侥幸学得一身好武功,趁着夜里潜入宫廷却被皇帝生擒了,又告诉皇帝一个秘密,原来先前那太妃并没有死。”苏颜华有些惊讶:“真的?”皇帝并不答她,却偏头来问:“怎么,你父亲没有说过这些?”苏颜华摇头道:“没有。”又问:“那,再后来呢?”皇帝看她一眼,笑道:“我也是微服出宫的时候听别人讲了一次,再后来的我就不知道了。”苏颜华感叹道:“可惜了,这后面的故事,只怕更jīng彩呢。”皇帝瞬间一怔,有些yù言又止,想了想道:“宫里不比外面,这故事你和我说说倒是不妨,可别对旁人说起。宫里人多事qíng也多,有什么不知道的,可别贸贸然的就去问,回头问我,我去帮你打听,不仅妥当,只怕还更清楚些。知道么?”苏颜华点点头,却又一笑:“说你小看我。这些个我自然理会得。”

  皇帝好歹放下心来,喝了口茶只片刻又问:“你父亲——哦,不。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苏颜华笑着答道:“家里在永定乡下有些个田产农庄,街上也有一爿山货铺子。后来因为去余庭便都盘出去了。”皇帝渐渐坐起来:“那在章平的时候呢?”苏颜华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太小,后来长大了父亲没有说起,我也没有问过。想必,也差不多吧。”皇帝忍了半晌的话终究问出来:“你父亲可曾在朝为官么?”苏颜华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从没有过。父亲大人是个山野闲人的xingqíng,他总说官场纷争太多,他不愿意涉及。”皇帝便又问:“那你家里其他人呢?”苏颜华想一想,迟疑的道:“这些我都不清楚,父亲从不多说家里长辈叔伯们的事qíng。自我记事以来,家里就从没有来过其他人,无论章平、永定都是一样,连几个仆从也是从小用惯了的。再一个——”说着一顿,脸上更添了些为难之色,轻轻的道:“其实——我并非苏家的亲生女儿。”

  皇帝双眉一跳,脱口而出的道:“什么?”苏颜华心里也唬了一跳,见话已至此,只得看着皇帝笑了笑,又道:“这件事,父亲临终之前方告诉我。他说他并非是我的生父,还说我母亲尚在人世,却又不能告诉我她是谁。”皇帝问:“那你生父呢?可有什么线索么?”苏颜华轻叹了一下:“父亲倒是说了些我家世身份的话。可他那时候已近弥留,那些话说得极含混,我听不懂。再说,我也不想去懂。”皇帝道:“不想去懂?你不想找到他们么?”

  苏颜华轻轻摇一摇头,她脸上浮出一股坚定之色,笑了笑,仿佛在议论一件与她无涉的事:“刚知道的时候是想过的。我想去问问他们,问一问为什么要将我丢给别人,问一问他们,是不是恨我,或者,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她笑了笑,神色凄然:“后来不想了。他们舍弃我,自然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再者,如今即便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我只知道父亲大人从小养育我、教导我,耗费了半生的心力,我只当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别的我就再也不想了。”

  皇帝闻言紧蹙了眉头,手中一盏茶已经失了温,点点凉意透过细薄的碗壁染上他的指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人眉眼里全都含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可亲。那一天是她轻轻携了他的手,将他扶上宝座;那一次他从石山上跌下来,是她彻夜陪在chuáng边。那些一次的一次,那么多,养育他、教导他,她不是他的母亲,可如果没有她,他的今天会是怎么样?他简直不敢去想。可是,他分明越来越感觉到她微笑背后的那一层意味。那极暖的笑后面,那些星星点点的凉意——他不自觉的一团手,将茶盏握得更紧——那些凉意,有时候是恍惚的,有时候是仓惶的,有时候几乎是恨的。

  她在恨什么?他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相信她,就像从前无数次相信她一样。他静下心,耳边微细的风声却换了一种腔调,呼呼的作着响,风里有个声音刺入耳中——是她么?难道,真的是她?不然这一切作何解释?那声音反复回响,一问一答,说的全是他心里的话,忽然又轻轻一转,柔下来问:“你今天老问这些做什么?”皇帝方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苏颜华,笑了一笑,极力轻描淡写的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住在宫里?”说着又探前一分:“此时若不问清楚,到时候金册宝玺上该怎么写?”

  苏颜华听了这话,脸上起了些绯红,瞬间却低下头。皇帝脸上也微有变色,连忙问:“怎么了?生气了?你不留意自己的位份,还不让别人帮你留意么?”苏颜华见他说得这么直露,脸上忧色更见深重。她咬咬唇,轻声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qíng没跟你说。不是我想瞒着你,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声音本就轻柔,此时听来更见细弱,皇帝心中陡然一颤,不禁握紧她的手,面上却仍笑着道:“什么事?你说。”苏颜华蹙眉道:“父亲当年,已经为我定了一门亲事。”皇帝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松下一口气,只听她又道:“虽然还未行过六礼,但既是父亲大人生前做的主,也就——我原想安葬了父亲就去余庭,却没想到半路遇上水患,后来又——”说着抬头一瞥皇帝:“那一家姓徐,听说是余庭的大富商,是那年去永定的路上和父亲遇见的。”她还要再讲,皇帝却笑着打断她:“别担心了,余庭徐家私通赵匪,已经抄了家,人也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个时侯,正经三媒六聘的亲家恐怕都要想尽办法的撇清,你犯不着跟他们这么认真。”

  为这件事,苏颜华入宫以来一直都悬着心,那一天还差点推拒了皇帝。此时听了这话,她恍如未闻般的怔了怔,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叹一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肩头,轻轻的道:“这全都是上天注定,你呀,想推也推不掉,想躲也躲不掉。”说着拉她靠在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真是山雨yù来……

  有同学问码字的时候听什么音乐,

  我个人常常听林海的钢琴曲《爱qíng风华》、《远方的寂静》,两张专辑都很不错。

  最近碰巧听了《大长今》的原声音乐,觉得很好,一并推荐给大家。不过,如果觉得雷也不要怪我…我的欣赏水平一向异于常人……

  灰溜溜爬下……

  五十一章 金麟悲母子

  章平夏季本就多雨,夜间尤甚。这一日刚jiāo过戌时便淅淅沥沥下起来,到了后半夜越发滂沱如注,将大周皇城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皇帝一夜没有睡好,下了早朝换过衣服便去御书房坐着,先传叫典刑司的司监郑乔来,仔细问了胡百田一案进展,随后下旨严查督办,务必深究,无论是谁皆依律处置。

  那典刑司执掌宫内各种刑名之事,太监罪案正该他处判断,司监郑乔又是极为聪明之人,早将案qíng查了个七八成,只是知道当中牵涉的人大有来历,碍于各种利害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皇帝下旨彻查,这里面隐晦的含义,虽没有明说,他早领会得通透明澈。当即雷厉风行,将所涉之人尽数拿在司内严审,只半天的功夫便已经招认了罪行,还供出幕后之人的名字。郑乔将数份供词细细看过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呈给皇帝御览,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首犯缉拿归案。

  皇帝听了郑乔一番回奏,又低首看了看供词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一个名字,忽然之间竟觉得眼前一阵虚浮。

  祝隆寿!他两个太阳xué突突一阵狂跳——这三个字背后直指之人——皇帝幽幽回过神来,虽然不出所料,却也触目惊心!原来是她!果然是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真的是她?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直冲冲涌入脑中,只得拳起手来,狠狠抵住御案一角。这样子他眼前天旋地转的一切方有了点依靠,可他心里的依靠却轰然倒塌下去,周遭庞大的世界只剩下更加庞大的混乱。

  他长久的坐着,四围是凝结的空气和麻木的沉静,静得让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就仿佛那长长的一夜。他想起那个自称桓嘉的人说的一席话,眉间不由深深的一蹙。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朝堂上刚刚平定桓玮之乱,他年纪虽小却已经牢牢坐定了大周朝天子之位。而她是他的生母,何等尊崇的地位?无上的荣光!虽然此时只有太妃的名分,但母凭子贵,加封太后指日可待。她应该从此竭力抚育他成长才对,为什么要选择悬梁殉葬?真的是她与先帝太过qíng浓,以至于要抛下年幼的他?或者——莫非那人说的才是真相?可他立时便阻断了这种想法。他甚至觉得自己可笑,觉得多想一刹那也是辜负了她十几年养育之恩——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他是一心一意去告诉她那个好消息,可却目睹了她的失态。他有很多不好的预感,他不敢说。那些事事都能说给她听的日子,只一刻便远去了,坐在那里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一路混乱回到乾德宫的。他说过什么没有?他都忘记了。他只起了一个执念。他谴人追查,可他只是想印证自己的错误!他不是想不到会有今日,他是不敢想也不愿去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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