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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一寸灰_意展眉【完结】(7)

  苏颜华乍逢变故,心中凄苦,又闲坐无聊,便翻出一本《稼轩词集》坐在灯前细读,正读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chuī落,星如雨。”一句,却听得外面砰砰数声巨响,天空也明一阵暗一阵的闪动,不由得放下书,走至窗前,将花隔窗拉开一线向外望去,却原来是在放焰火。一蓬一蓬的烟花升上天空,五彩灿烂闪闪耀目,不过瞬间却又无依无靠的全都落下来,渐渐消失无形,美是美的,苏颜华却不喜欢,从小便不喜欢。

  她慢慢合上窗页,走到桌前,端起茶碗来一看,半盏茶水早已冰凉。正待要叫伙计,却想起今天全城都去观灯,也不知有没有人。便提着瓷壶从二楼拐角的楼梯上下去,到茶房里取水。刚取了水出来,走到天井里,前面一个伙计打着灯笼领着三个男人走进来。打头的一个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神气慡朗,欣长一双眼睛,熠熠如星。只见他脚下如风,一边走一边解开身上玄青色雀金呢大氅,后边早有下人双手接过。苏颜华见几个人朝自己这方向走来,忙闪身避到一边。

  正在此时,天上一个响鞭呼哨着冲苏颜华飞过来。苏颜华猝不及防,只来得及用左手护住头面,右手一松,茶壶早跌出去摔了个粉碎。

  眼看就要撞上,却从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用背挡着响鞭,将苏颜华拉过来双手环抱牢牢护住。只听啪的一声,响鞭在那人背上炸开。因衣裳厚实,并未见伤到。众人刚松下一口气,却又见两人收势不及,齐齐往旁边地上跌下去,那人左手掌正好撑在茶壶碎屑上,顿时涌出血来。

  苏颜华见状早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你的手!”那人虽觉吃痛,却只微皱一下眉头,勉qiáng从地上撑起来。

  两个下人早叫了声“爷!”冲上前来,一个抱住他的左手,慢慢摘去刺在手掌里的碎瓷茬子,一个吩咐伙计从厨房里抓来一把糙木灰撒在上面,又从衣襟下摆撕下一根布条,将手掌包好。那人却弯下腰对苏颜华道:“你怎么样?”苏颜华微微一愣,转过神来方觉得右脚踝骨处疼得钻心,不由得伸手抚住脚,“哎哟”一下叫出声来。

  那人见状,略略踌躇了一下子,道一声“得罪”,便一手伸到苏颜华臂弯之下,一手从两膝下面穿过,将她横抱起来。旁边的伙计倒十分乖巧,忙在前面带路,将几人引进苏颜华房中。

  赵珩丰将苏颜华放在chuáng上,便打发伙计去请大夫。可那伙计却面有难色的道:“这位小爷,不瞒您说,咱们肃安城通共就一个大夫,晌午的时候我便见他携家带口的到东城观灯去了。”赵珩丰想了想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对苏颜华道:“姑娘,在下有一名随从,略通岐huáng之术,可否让他为姑娘看看?”苏颜华早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只等得片刻,赵珩丰便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拿着个木盒子进来。见那人轻手轻脚除下苏颜华绣鞋,赵珩丰便默默退出房去。

  少时那人出了房门,见赵珩丰背着手顶风站在门外廊道上,一张脸早被chuī得通红,面上不禁微微一笑,上前回道:“少爷,那位姑娘只是崴了脚,并没有大碍,我这里正带着连云膏,敷上几贴就可痊愈了。”赵珩丰“嗯”了一声,那人又道:“没想到这姑娘生得这样妩媚娇弱,xing子却这样倔qiáng,脚踝肿起来拳头那么大,刚刚正骨敷药,愣是没有叫一声疼,掉一滴泪,让人好生佩服。”赵珩丰也不答话,只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便低下头却行而去,他自己却转身打起帘子走进房里来。

  小城客栈本就简陋,苏颜华所住虽是上房也不过一丈见方。屋子四壁落白,正中一张半旧方桌,上边茶盘里只扣放着三只茶杯,想来与才刚摔碎的茶壶乃是一套,桌边围放四张条凳,窗旁角上一件挂巾面盆架,上下放着两个铜盆,里面靠墙摆一张梨木架子chuáng,苏颜华正半靠半卧在chuáng上休息。

  因脚上上了药,不便行动,见那公子进来,苏颜华只虚点了点头,权作行礼。赵珩丰却从从容容走到chuáng前,深作了个揖道:“方才之事,实在qíng非得已,请姑娘见谅。”苏颜华不便与他目光相接,垂下眼帘道:“公子哪里话。公子连番搭救,已是大恩,为救小女子,还连累公子你受了伤,小女子未曾言谢,怎敢怪罪公子!”

  方才赵珩丰几个打外面进来,暗huáng色灯影下看到一个姑娘提个茶壶站在天井里,只道是楼上楼下掺水沏茶的粗做丫头。及至眼前,正有焰光大作,便看清楚那面容举止,却绝非丫鬟可比。为着挡pào仗将她揽在怀里,虽只是从权,却只觉她身上非兰非麝一缕极浅的暗香盈面,心里不禁有个小小触动。到后来抱她上楼,她稳稳当当毫无扭捏之态,更觉得这姑娘气度、言谈落落大方却又不失分寸,竟有些大家闺秀的气派。不禁心下暗自纳闷,便问道:“恕在下冒昧。大节下的,姑娘何以独自一人在这客栈里住着?”

  苏颜华虽觉脚踝间疼痛难耐,面上也只得勉qiáng带上几分笑意:“小女子并非独自一人,原是有两个下人的,只是今天正逢上元佳节,我放他们出去观灯了,少时便会转来,公子不用担心。倒是公子背上和手上的伤,不知道打不打紧?”说罢,抬起一双眸子看向赵珩丰糙糙包扎的手掌。

  赵珩丰见苏颜华眉眼之间甚多关切,便觉心中深处隐隐有些喜欢,面上却不露声色的道:“多谢姑娘挂怀,好在冬天穿得实,在下又是一身粗皮厚ròu,想来不妨事的。”苏颜华未料到他一脸正色,却说出这样的俏话,面上不禁莞尔。赵珩丰看在眼里,但觉梨涡浅笑,明艳动人。

  正在这时,香微与同兴两人观灯归来,早在门房听说小姐遇险之事,急火火奔上二楼。刚进门便一叠声的问:“姑娘,姑娘怎么样?”待及闻到药膏气味,又见小姐脚踝处早牢牢实实包成一团,一颗心方放下几分。迎头却见chuáng边原来还站着个男人,眼睛里便透出惊讶的神色。苏颜华知道香微向来咋咋呼呼,若是等她来问,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来呢。便先解释道:“这位是几番救我脱险的公子。”又转头向那人道:“还未请教——”赵珩丰照例偮下礼去:“不敢。在下姓赵,名琪,表字珩丰,章平人士,此次是路过肃安到余庭办一些私事。”

  香微惊道:“公子也到余庭?”赵珩丰何等聪明,立刻回道:“原来小姐也到余庭。”苏颜华见香微多嘴,心中微有不快,便朝她拧拧眉毛,瞪了一眼,香微却只做没看见一样,苏颜华一时气结,又不便发作。

  只听赵珩丰又道:“小姐脚受了伤,行动不便,两位随从年纪又小,恐怕难得周全。不如与在下同行,一来路上可省些麻烦,二来小姐脚上的伤,尚要敷几贴药才得痊愈,我那随从身上连云膏是治跌打损伤的良药,一路同行也好为小姐敷药处置。”苏颜华见香微面露喜色,正yù开口,便急忙抢在她前面道:“小女子已经害得公子受伤,怎敢再烦扰公子。”

  赵珩丰心知苏颜华担心的无非是男女同路,有损清誉,故而她宁愿自己辛苦些也要保着名节,便对苏颜华更多了一分敬重。见其意已决,自己再劝就是qiáng求,心下却早有了个计较,便拱了拱手道:“如此,小姐一路上千万小心,在下告辞。”

  出得房来,自有一番布置。

  待到赵珩丰走远,苏颜华便正言厉色对香微道:“你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香微早料到小姐会这样说,面不改色跪下道:“小姐教训得是。只是香微这样全是为了小姐。”苏颜华想了想,倒十分不解:“起来回话吧。”

  香微便站起来道:“回小姐的话,小姐伤了脚,路上必然辛苦,有赵公子那样的人相帮,自然最好不过。” 苏颜华白了香微一眼,沉声道:“他凭什么白白帮我?不是我小人之心,但自古防人之心不可无。”香微却笑起来道:“姑娘,才刚我和同兴回来的时候遇到个车把式,他说从肃安到余庭三天路程,晚上可以在荣海、民乐、隶阳三城歇息,路上全是官道,又宽又阔,兼着节后这两天回余庭的人多了去了,大白天的,又是众目睽睽,他就是有什么坏心,我看哪,也没那贼胆。”

  头头是道的一席话,倒把苏颜华说得笑起来:“没想到,风风火火的小香微,如今也能出挑得这样猴jīng。”香微眸子里邪光一飞,嘴角往上一翘又道:“奴婢还有一句话,说了姑娘可别打我:再说了,我看那赵公子,知书识礼的,定是个斯文人,加上对小姐你关怀不尽,断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第八章 落花杳无期

  第二日一早,苏颜华便挣扎着起来上路。

  同兴雇来马车,伙计们帮着装好箱笼,早有两个婆子笑容满面过来搀起苏颜华,却不让上车,径直往客栈门口一辆灰呢暖轿里坐了。香微追上去问怎么回事,伺候在侧的八个轿夫七嘴八舌说早起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男子,让他们在客栈门口接一位脚踝受伤的小姐去荣海城。香微便说并没有雇轿,打发他们散了。轿夫们却说轿资都已经结清,断没有拿钱不做事的理,当下抬起来便要走。几人无奈只得依了,便让暖轿走在前头,香微和同兴坐着马车跟在后面。

  八个轿夫分作两班,轮换抬轿,脚程极快,又稳稳当当,刚jiāo了午时便到了半路打尖的长亭。

  长亭旁边胡必居饭馆里几个人见了暖轿、马车,早涌出来,拉的拉,掺的掺,按在桌前坐下,少时便有饭菜上桌。另又有几人忙着往小铜壶里掺水,预备他们几个路上喝,又往手炉脚炉里添碳加火。休息齐整了,却不收银两,只说早有人付过。到了夜间在客栈住下,赵珩丰那名亲随便问上门来,包扎换药之后,茶也不喝一口,急匆匆去了,倒把苏颜华几个人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面两天也和前一天一样,苏颜华便沉着稳静,怎么安排的,就怎么消受,一路上且行且停,评水看山,好不快活。几人平平安安进了余庭城,找了间客栈住下。那连云膏确是骨伤圣品,只几天的功夫,苏颜华脚上便祛瘀消肿,好了个八九成。

  三人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苏颜华便打发同兴去打听徐家的qíng况,同兴只去了片刻便回来说余庭城里,世代商贾、家大业丰的就只一个徐家,宅邸在城西百里桥,老爷徐泽翊高高瘦瘦紫黑面皮,端的就是与苏家定了百年秦晋之好的徐家了。香微听了面露喜色,苏颜华倒踌躇起来。

  按大周朝婚嫁旧俗,婚礼须得依“六礼”之序来行,六礼乃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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