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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_兜兜麽【完结】(64)

  “也不会,只是觉得好看罢了。”陆非然走得很快,眼睛东瞟西瞄,竟不知为何,此刻说谎倒有了几分局促。

  莫寒又向前赶了几步,实在追不上了,便gān脆挂在陆非然弯曲的手肘上,由他拖着自己走,无处不偷懒。“哦,这样啊。说起来,今年我都二十一了,老喽老喽……对了,陆大侠今年贵庚啊?”

  陆非然勾起颈后一撮白发,自嘲地笑了笑说:“大概是二十七八九吧,我也不太清楚。”

  “哦,原来你挺年轻的嘿,看那头发可不像。我都以为你老是个五十六七的老太爷了呢……”

  “怎么不问下去?”陆非然突然转头,紧紧盯着她调笑的脸。

  笑容僵在脸上,她有些窘,“问,问什么?”

  “小心越装越傻,呆呆。”他伸手,屈指轻轻弹在她额头,“你不问,是怕什么?”

  她摇头,转而去看郊野清晨微光中的风景。

  “就当是送你二十一岁的生日礼物吧。我送的礼,可要好好收着。”他无奈,早料到会是如此反应,“我没有父母,所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几时生的,只记着从小被扔进澄江阁的生死门,你不知道什么是生死门吧。那是澄江阁训练杀手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所以便叫了这么个名字,其实也可以理解成学堂之类的地方。”

  他说得很轻松,她却听得难受。

  “之后就是日日习武,不要命的练武,只有这样,才能活着吃下一顿饭。后来,杀很多人,也被很多人追杀,再后来,杀人天下第一,便做了澄江阁主,接着,继续在杀人和被杀之间徘徊,为了不被别人杀,所以……”

  “杀人很有意思吗?难道你都不会觉得怕,或者不敢下手?”莫寒被绕得晕了,蓦地冒出这么个问题。

  过了许久,他沉默,微微勾起唇角,不知在笑些什么。“你天天吃ròu,会觉得难以举箸吗?一个屠户一生要杀多少猪牛羊马,你可曾问过那畜生是否愿意去死?你踩死一只蚂蚁时,可曾有半分不忍,可曾有半分愧疚?佛说众生平等,人与万物皆有其命,说不得孰重孰轻。”

  歪理,谬论,彻头彻尾的qiáng词夺理。

  可是,她竟在不知不觉中点头颔首。

  “况且……杀得多了,便都成了麻木。先前,对自己的命也越发无所谓,但现在……突然很想好好活着,活下去……”

  “哦。”

  知道了,那又能如何呢。她不愿多想,不愿再过多地涉及他的世界,更不愿去探究他的过往,他们,本就应在苏州各自分开的。

  你我应当笑着同行,再笑着离去。

  不爱便无伤。

  糊涂亦是一种福分。

  “你在躲什么?”他无奈。

  “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此而已。呆呆,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不然真会的变成傻子。”

  她总是一味地拒绝,拒绝别人的好,也拒绝对别人好。

  她骨子里,藏着巨大的自私。

  冬日里的太阳,暖暖照在身上,平添几许睡意,她便愈发懒了,整个身子都靠在陆非然身上,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你的礼物就是这么个故事啊,好吝啬。”

  “行了行了,回头我给你煮长寿面吃,总行了吧。”

  “哦?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咱们陆大侠的手艺了。我想这世上能吃到你做的面的人,不多吧?”

  “目前来看,只你一人。”

  他也没吃过,只偶然一次见着澄江阁的厨子下面,大概就那个意思,应该不会差的太远,总归不会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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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流泻在jīng致典雅的江南小院里。

  风中带着冰凉的湿气,组构了江南独有的冬天。

  炭火烧得极旺,gān裂的木炭爆出“劈啪”声响。

  冷硬的红木桌椅被包上了一层柔软的淡huáng色布帛,帘子和里间的chuáng褥皆是一系列的暖色调,鲜亮的颜色相互映衬,很亮眼,但有些乱,如同这房子的主人一般,杂乱无章。

  外厅里回响着咕噜咕噜吃面的声音。

  桌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jīng致的青花碗,白嫩的面上浮着些许葱花姜末,只是,好像忘记放油了。

  中间一小碗咸菜,已被吃掉了大半。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面就是面,幸而有咸菜作伴,道也不会难以下咽。

  她的生日,还真是平淡。

  “陆非然。”

  “嗯?”他皱眉,想着要如何继续赖下去。

  “明天,你走吧。不是还有澄江阁的事没处理的吗?办正事要紧。”

  “没事,这里离澄江阁挺近的。”

  她有点挫败,陆非然这样的无赖,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打法得了的,只能直截了当地赶他走。“可是我总没理由把你留在这里白吃白住吧?”

  “饭是我做的。”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没有丝毫尴尬。

  “我可以自己做饭的。”而且比他做得好。

  “衣服是我洗的。”

  好吧,她承认这样的大冬天洗衣服确实很困难。“我可以出钱请巷尾的大嫂洗。”虽然有点舍不得这个免费劳动力。

  “柴是我劈的。”

  “呃……那个……”

  “烧火也是我。”

  她不会烧火,更劈不了柴。

  她好像,被说得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况且,我还欠着你,没还清之前,你就不怕我跑了?债主。”

  “那个……说得倒也是哦。那就……”其实,她哪有什么能力看得住他。

  陆非然起身收拾碗筷,眼中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碗也是我刷。”

  “看吧,我很重要对不对?”

  某人茫然的点头。

  他拍拍她的脑袋,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他终于从路人升级到男配。

  虽然只是男保姆的角色。

  重逢

  “还是喝茉莉?”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身白色衣袍,唯独领子上绣着暗灰色的流云花纹,jīng巧别致。他温和的声音飘进耳朵,若chūn风般和煦温暖,而那熟悉的脸上永远挂着那样似是而非的笑容,周身仍是散发着谦谦君子的优雅气韵,只是比以往更平添了几许成熟男子独有的魅力。

  她点点头,看着沈乔生清亮的眼眸竟有些许的慌乱,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全都是汗。“还要糖。”

  他轻笑,云淡风轻。“还是老样子,喜欢些奇怪的东西。”

  “我本身就很奇怪啊。”她嬉笑一声,想缓解尴尬的气氛。

  “是啊,怪丫头。”现今她已身为人妇,他却依旧带着昨日满满的宠溺唤她丫头,将她的心唤到柔软。“这样也好……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走散了,也容易寻着踪迹找到你。”

  “呵呵,是吧。”一时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呆呆傻笑。都怪陆非然,成天“呆呆”“呆呆”的乱叫,害她好像真的越来越傻了,今遇古人竟不知该如何相处。说起来,今晚答应了那只妖孽回去一起包饺子的,毕竟是快过年了啊。

  “阿九,丫头,又走神了。”望着她微微皱起的鼻头和嘟起的嘴唇,他无奈地笑着,带出一丝苦涩。

  “对不起啊,老毛病了。你刚说什么来着?”莫寒抱歉地看着他说道。

  “只是问你过得如何罢了。唉,阿九,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叹息,有自责,亦有心疼。

  而莫寒是当真被养傻了,竟还真用手掐了掐腰,嘟囔道:“不会啊,陆非然还说我被他养胖了呢……果然,那个妖孽又在糊弄我,一会回去好好收拾他!”

  “呵……你们……如此也好……”他低头,轻啜一口陈茶,饮下满嘴的苦涩,“点菜吧,想吃些什么,表哥请你。”

  “不,不了。我一会还回去,过年了,有些东西要准备,晚上……包饺子。”

  “是吗?也好。”

  “那……我走了。明天去知府衙门找你?”

  曾经以为心心念念的人,当真见了,却只剩相顾无言的尴尬,让人忍不住想逃。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连记忆都在时光中渐渐腐朽,再也寻不出从前的模样。

  “阿九。”

  “嗯?”

  “皇上不会那么容易放过陆非然,你……要小心……”

  她顿住脚步,唇角划出嘲讽的弧度,却并不回头,“皇上不放过他,与我有什么gān系?表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完颜煦不日便会抵达苏州,皇上想看两虎相残。”

  她攥紧了拳头甩门而去,心下却是一片冷然。

  袭远要看陆非然和完颜煦斗得两败俱伤,而他呢,他如此明了地告诉她,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是,一切早已在她发觉之前,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

  白昼渐短,夕阳已然悬于西楼檐椻,若缠绵病榻的老人,辗转反复,却终躲不过香消玉殒的时刻。

  紫色的苍穹愈发yīn沉,风冷冷地刮磨着脸庞,走入狭小的巷道,她不自觉地抱起了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双肩,低头看着脚尖,沉默着专心致志地行走。

  思绪如蛛网般纠结杂乱,缠绕着纤弱的神经,完全无法理出头绪,前一刻还在想袭远的意图,后一刻便闪出沈乔生算计的眼神,乱了,什么都乱了,她使劲甩头,却不能获得片刻的清明。

  还有完颜煦和陆非然。

  他们二人,要如何去救。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慌乱如此。

  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贴上冻得发红的脸颊,她在深冬有些堵塞的鼻子,已经闻出来人是谁。

  带着厚茧的手指象征xing地遮住她眼眸,他在身后用近似于喊破喉咙的大嫂似的声音说道:“猜猜我是谁?”

  幼稚,无聊,白痴……

  这个游戏已经玩过无数遍,比如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比如在她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比如她在午休小睡的时候,更比如她在浴桶里泡澡的时候,这个流氓,会突然从天而降蒙住她的眼睛,佤声佤气并且不辞劳苦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她,直到她骂得累了、烦了,终于肯说出那一句:“陆非然”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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