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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_兜兜麽【完结】(83)

  “要去哪里?”压抑了话语中的哽咽,她小心翼翼地确认,仍止不住双肩的颤抖。

  握住环在他腰上的手,他yù转身,却遇到她前所未见的执拗,“这是怎么了?早前便说过了,就知道你那时走神,全然未听进去。”

  她不言语,酝酿了许久,开口,方知满嘴苦涩。

  “能不能……”

  “不能。”感受到后背一片湿意,他不顾她的挣扎转过身子,将她颤抖的身躯揽入怀中。知道她心中的苦,知道她近乎卑微的祈愿,但却无法真正令她展颜。大战在即,齐国皇帝已然在祭天时颁布讨伐诏书,句句夷狄,字字鄙夷,完颜晟大怒,誓要血洗边境数城。他奉命出征,三日后便要南下参战,带给汉庭的必然是一场又一场的屠戮。

  他是女真男儿,铮铮铁骨,断不能因儿女qíng长而置家国天下于不顾。

  “这都是男人的事,由着我们解决,你在家里等我就好,放心,很快回来。还有,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保护无辜百姓。”

  也许至今他仍学不会如何安慰,也许至今他仍未完全了解。

  此刻她何曾未他人担心,她知道,此战女真必败,她是实实在在地在为他担心。

  “那么……韩楚风会否出战?”

  “应当是了。这几年他曾数次出战,皇兄对他颇为欣赏,此番也在出征将领之列。”

  抓着他衣袖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渐渐发白,时间在这样的静默中渐渐流走,完颜煦转而吩咐丫鬟仆役切勿准备过多物品,三个月内他必然归朝。

  他信心满满,对齐国的宣战不屑一顾。

  长刀闪烁着冷凝的光,偶有夏风飞入,仿佛可以听见刀锋处的“噌噌”空鸣。

  唯独她,低垂眼睑兀自挣扎。

  过往种种一齐涌上心头,冲口而出的话语被少年时的qíng感压下,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但是,又该如何抉择。

  “煦……你会不会又丢下阿九一个人?”

  “何谓‘又’?从来只有阿九你不声不响的离我而去,我何曾想过要抛下你。难不成……现下你又要赌气出走?”

  完颜煦本是调笑,不料引来莫寒遮遮掩掩的泪水。

  她摇头,狠狠摇头,“不会,阿九哪也不去,就在家里,在家盼着你回来。我明白的,我都明白,我不难受,真的。无论如何,阿九绝不qiáng留你,绝不缚住你手足。不论你做什么,阿九都在心底为你祈祷,唯独一条,煦,你能否许诺他日我在家中你到你平安归来?”

  “完颜煦以xing命向天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弃你。”

  他的眼,寒潭般深邃。她本不信誓言,此刻依旧是不信,但却红了眼圈,无论誓言能否实现,无论结局如何让人心碎,这世间她唯独相信的是他,是坚信,是笃信。

  她惧怕的不是他的抛弃,她深深畏惧的是上天的再一次戏弄。

  拭去她眼角泪水,完颜煦捧着她的脸,忽而异常认真地说道:“阿九,别再吓我。自你知晓两国开战便整日整日地坐在角落发愣,一声不吭,跟你说话也只是恍恍惚惚地应承几句。我看着焦心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嗯。”她乖巧地点头认错,“以后再有什么伤心事,我必然钻到你怀里大哭一场,把鼻涕眼泪糊你一身。”

  世间从来qiáng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

  男儿行,当bào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láng。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糙青。

  生于斯,长于斯。他是糙原上自由翱翔的海东青,注定飞翔,她又怎能令自己成为他的羁绊。他的视野中有温qíng更有广阔江山,她又怎能蒙住他双眼。

  “不会再有伤心事了,等这一仗打完,我便去同皇上请辞,做个闲人,咱们一家人回会宁去,那是女真人的故乡。”他得意地笑,仿佛邀功一般。

  莫寒看着眼前人一脸怪笑,挑眉不置信地问道:“当真?又耍我来的吧?”

  “骗你可有半点好处?”

  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呐呐地问一句“真的?”见完颜煦但笑不语便知是真,兴奋地往上一跳圈住完颜煦脖子,傻傻乐了一炷香时间才消停下来。

  静默时刻,眼中已泛起盈盈泪光。“曾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梦想中的江南小镇。有细细的流水,弯弯的小桥,婀娜的垂柳。能在雨后闻到泥土的味道,旧旧的房屋在冬季的溶雪时刻有长长的冰棱,底下有抢吃冰棱的天真的孩童。有长长的石子小路,挨水的地方能找出海藻似的绿绿的青苔……但现在觉得,只要有你在,到哪里,都无所谓。”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不过,煦你才三十几岁,就这样退休了,以后gān些什么呢?”

  他摆摆手,神神秘秘地说:“本王自然有大事要做,你这无知妇孺怎能体会?”

  还是那一招,也是完颜煦最为惧怕的一招。

  他揉揉手臂,想着三日后还要带伤出战,委屈万分。“此时关乎我大金国血脉承袭,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别,别再掐了,再掐可拿不动刀了。你且附耳过来,本王冒天下之大不韪告诉你!”

  莫寒狐疑着侧耳去听,却不知遇上个无赖,顿时红了脸,不是害羞,是替眼前这个奔四的成熟男人汗颜。

  “本王自然要忙着与王妃做生孩子前的准备。”

  这一年的美丽盛夏,这一年注定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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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静默,日光掩映在丛丛绿叶之后,一旁竹塌上,六岁的尽欢已然睡熟,胖嘟嘟的脸上偶有梦笑,甜美可爱。

  弥月也没了jīng神,斜坐在竹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尽欢扇着扇子。

  竹塌的另一端,有人蹙眉沉思,不得法门。

  追随着rǔ白色的毛线一路向前,视线略略抬高便可看到正与盘根错节的线头战斗的女人。

  约摸一炷香时间,昏昏yù睡的弥月听得对面一声细微的叹息,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细木棒与羊毛摩擦的声响。

  终于将纠结缠绕的毛线理顺,莫寒长长地舒气,抬眼看了看仍是酣睡的尽欢,又瞥向撑着头qiáng打jīng神的弥月,试探着讨好地唤了一声:“弥月……”

  弥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轻声回道:“您别叫奴婢,奴婢也没办法。前些日子可是你找了一屋子的丫鬟帮忙挫这什么羊毛线,说是要给王爷做衣服,这么个制衣的法子奴婢可是听都没听过,更不用说帮忙了。还有,您给王爷的信上可是亲口提过这事的,到时王爷若知道是奴婢代劳,您是没什么了,可苦了……”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什么呀。”莫寒急忙摆手,打断弥月喋喋不休的抱怨,“难怪嫁不出去呢,这么爱唠叨,跟个老婆子似的,活该没人要!”

  弥月侧过头去,不理会那人的幼稚行为。

  莫寒无奈叹气,稍稍臆想完颜煦穿上她亲手织的毛衣后英明神武的模样,顿时有了动力,埋头苦gān起来。

  从盛夏开始劳作,那么到了冬天,会有一件完整的毛衣出现吧。

  烈日如火,当空灼烧。

  阳光成了白色炎阳向贫瘠大地溢出的炽热岩浆,洪水般疯狂流泻。玄色铠甲仿佛要被烧熔,映着日光泛出滚滚热làng,如同pào烙极刑,不必刀枪,不必剑戟,便要连同铠甲内一击即碎的血ròu之躯一同熔化在这片载满杀戮的土地上。

  战马嘶鸣,旌旗蔽日。

  光秃秃的岩石已被染成深入骨髓的猩红,鲜血沁入荒芜的土地,滋润gān涸的土壤,深处的深处,潺潺流动的已不是透明溪水,路遇坎坷,激起一朵血色水花,妖冶魅惑。

  铁蹄踏过早已被乱码踩成泥浆的身躯,敌方己方已无区别,再不敢垂目,再不敢害怕,唯有奋力冲杀才能得唯一生路。

  怒马如龙好似一道闪电滑过杀伐漫天的战场,来人手持长刀,刀式凌厉如白蛟腾空,刀影若雪,所到之处却起血光喷涌,哀声遍野。

  圆润血滴沿黑发滑落,于玄色铁甲上绽放一簇冶艳腊梅,进而蔓延入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如同枯枝怒放,满眼猩红。

  一路无阻,他拍马上前,迎战齐军主帅陈诠。

  唯有风声呼啸,烈日流火。

  白马如蛟,黑马如龙,白刃过处,刀戟相击,火花迸溅。

  陈诠手持银枪,气势如虹,胯下青璁嘶鸣胜虎,战平完颜煦,又以银枪绞上身侧敌人弯刀,势如白虹,贯胸而过,血溅三尺。

  完颜煦双眼猩红,调马再战,白马飞驰,迎风而去。却见陈诠抬手示意,顷刻号角声起,齐军骑兵向后退去,不远处山丘后冲出数千步兵,皆持三尺麻札刀,矮身涌入阵中斩斫马足。一时间只听得战马悲鸣,血满沙场。待金军仓惶回逃,方觉已无退路,齐军万余弓步兵已杀入中央,各副将领jīng锐骑兵位于两侧,陈诠自于中心之处,沙尘迷漫之中已成包围之势,此乃围而jian之之鹤阵。

  双方本是旗鼓相当,但此刻qiáng弱以分。完颜煦勒马向后,令部众后撤,又对身旁胡尔诺道:“已中埋伏,现不可久战,齐军两翼皆是jīng锐,唯有向尾部冲杀方能冲出重围。”

  胡尔诺领命打马上前,领部众向尾部杀去。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败马号天,苍莽之间,残尸掩映。

  尽欢小小咕哝一声,复又睡去。

  午后的闲散时光中,弥月已然撑着头小寐,蒲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尔后便又是一片安逸。湿热的空气中飘散着睡时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蝉鸣。

  风穿过绿的发亮的树叶窜进屋里,逡巡一番又飘飘然归去,留下淡淡清凉,让人沉醉。

  莫寒伸手拢了拢尽欢身上被踢掉一半的薄被,又小心拂去被汗水黏在脸颊的发丝,就这样看着小小完颜煦沉睡的模样,轻轻弯起唇角。

  对尽欢,她有从心底生出的抵触,亦有亏欠,可说五味杂陈,难以分辨。

  但此刻,她看着这样小小的人儿入睡,时而梦呓,时而微笑,忽然觉得一切早已远去,心中满溢着一股清甜,好想,好像永远这样,当然,还要有那个傻人陪在身边。

  然后满足尽欢的生日愿望。

  那年尽欢五岁生日,她拉了完颜煦与尽欢一同庆生,饭桌上完颜煦同尽欢神神秘秘地商量事qíng,她只当两父子胡闹,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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