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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年暗伤_兜兜麽【完结】(90)

  遥沣闻言又是一拜,“多谢姑母,侄儿就回去。”又扯了心有不甘的遥显匆匆往昭华殿赶去。

  从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挪回视线,恰巧对上遥勉满是傲气的眼,于是微微一笑,也不伸手去拉他,只是蹲下身子,拂开他发上的雪片,仔细地看着这个八岁大的孩子。

  “你的眼睛很漂亮,和你的母亲很像。”

  遥勉有些吃惊,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拍去衣裳上的残雪,整顿衣襟,俯身,恭敬一拜,道:“侄儿遥勉见过姑母,姑母万安。”

  解开肩上狐裘披风拢在遥勉身上,莫寒伸手将他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指尖触及之处皆是片冰冷。

  “你该饿了吧?随姑母去殿里吃东西吧。”

  莫寒拉住他雪般温度的手,便要往昭华殿去,孰料,遥勉却站在原地,不愿往前半步。

  “怎么?不愿同我一起?”

  旁提灯的侍女纤巧见莫寒扯下披风已是着急,此刻又见她与遥勉在雪地里僵持着,连忙劝道:“公主身子弱,当心风寒,三皇子自有睿思殿的人照应着,公主不必如此。”

  但莫寒不理会,仍旧牵着遥勉的手,见他半晌没有回应,又试探着问道:“去玉华殿,如何?你的伤也应仔细照料。”

  “姑母,您是见过母后的,侄儿斗胆问您句,母后……母后出身高贵,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之典范,绝不是绝不是那般飞扬跋扈,气小善妒之人,是不是?”

  她默然,只是摸摸遥勉的头,沉声道:“即使回答是,废后诏书上的字句也不有会丝毫改变,即使打赢侮rǔ母亲的遥显,史官们亦不会对既定的事实有任何更改。遥勉,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你的父皇不会容忍任何人对他的质疑,尤其是他的儿子。”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轻薄易碎的雪,却比燕京的雪吝啬许多。

  “走吧,去玉华殿,我藏了许多好吃的,今日统统给你。”

  遥勉跟在她身后垂首死死盯着脚尖,安静地走向前走。披风下摆滑过苏软雪地,将浅浅的脚印抚平。

  遥勉似乎对玉华殿很感兴趣,仰头四下打量着殿内格局与装饰,险些被矮凳绊倒。莫寒将他领到内厅,内侍已将炭盆燃起,屋内渐渐暖和起来。

  将伤药在他眼角淤血处轻轻揉散,莫寒笑笑,逗弄道:“可是看中什么?尽管说就是,一会就叫人给你宫里送去。”

  “姑母……”

  “嗯?”接过纤巧递上的点心,莫寒推到遥勉跟前。

  “侄儿只是从未来过玉华殿,有些好奇罢。父皇倒是常来,只是禁止妃嫔皇子进来。想来姑母与父皇定是自小亲厚,非一般人可比。”

  昏huáng的光晕在羽翼般纤长她的睫毛下投出落寞的影,他仍旧是个孩子,纯真美好,却已学会偷过老旧的记忆,搜寻今日的点点滴滴,一场角逐,初生的牛犊,带一片痴妄,一路荆棘,遍体鳞伤。

  这是早慧的痛苦,过早的触碰腐朽与残酷,目睹粼粼鲜血,听闻残破嘶吼,直至麻木,继而残酷地展露死亡前最后一丝悲悯。

  风筝在高飞,暖风和煦,线轴在欢笑的孩童手中。那尽qíng欢乐的孩子永远存在于不可触及的远方,梦之彼岸,含泪遥望。尔后,在时光流逝中笑看他无望挣扎,寸寸消弭,灰烬般落于尘埃之上,随暖风逃亡。

  仿佛一场又一场轮回,不可避免,她看他,仿佛看到彼时过于早熟的袭远,早凋的纯真,连微笑都带着yīn暗的色调。

  她曾努力将色泽调成温暖,却只是颓然。在黑暗中向他伸出手,温暖他僵直的身体,唱着不着调的歌儿哄他入睡,在那些暗无日的日子里,成为他的光源,却在不知不觉中种下禁忌的果,营造出今日混乱不堪的局面。

  这是禁忌,但当黑夜降临,禁忌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击。

  即将到来的一幕,她早已猜到,却不知,旁人已算计至此,仿佛是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在某个静谧的夜里痛苦上演。

  永不会有落幕的一日,苦难来临,冥思历劫归来那一日。

  心蓦地柔软,揉揉遥勉的头顶,几乎可以想象,袭远身后,前赴后继的人,用血ròu之躯铺成权利的坦途,鲜血淋淋的道路上,唯见人,睥睨下。

  前路茫茫,生死不知。

  “我同圣上同长大,自然亲厚些。与三皇叔也是一样的。”

  “侄儿明白。”遥勉略略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拣起块点心随意咬几口,谨慎小心,无处不忘保持皇子风度。

  屋外传来声闷响,华光漫天。

  绚烂的光辉熏红脸,窗外烟花盛放,万紫千红,妖娆如chūn。

  “姑母,侄儿该回去了。”遥勉跳下暖榻,朝莫寒做缉。

  新年,钟响,挥手道别。

  额头抽痛,以为可以平静地忘记,却在不经意间触痛思念的神经。

  要继续等待,逆来顺受,还是在既定的死亡来临之前,抹去双手浓重的血腥。

  她回头看着遥勉,目光沉沉。

  片刻之后,双瞳回溯温柔颜色,拉起他的手,往屋内走去。“夜深了,今晚就在姑母这儿休息吧,一会叫人知会睿思殿的宫娥声就好。”

  “这玉华殿有时太过冷清。”

  “各宫娘娘不是都来玉华殿走动吗?”遥勉仰头不解地望着,勉qiáng跨过门槛。

  “那不一样。”莫寒突然停步,蹲下身来,盯住遥勉,道,“遥勉,……其实你与父皇很相像,许多时候,让人忍不住心疼……好了,休息吧,以后的事qíng,姑母帮你想办法好么?明天一大早,就去教训那两个臭小子,帮你出出气,好么?”

  遥勉忍不住笑起来,露出甜甜的酒窝,不多时又换作小大人的模样,但已不若先前那般生疏试探,“姑母好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是啊是啊,你就是个小老头!”莫寒翻个白眼,伸手去捏他的鼻梁,相视而笑。

  埋首在光滑的丝帛间,许久不曾触碰的画面展现在眼前,犹如昨日。

  huáng昏时分,烈焰般的霞光将双眼灼痛。那般潇洒地离开,是否因为早已笃定他日的相逢。

  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在心中,默默重复,恍如梦呓。

  喜庆的色泽还未褪去,就已见满目苏白,飘dàng在遥远的战场,马革裹尸,河流如血。

  掊土,葬不遍野残尸,埋不尽狰狞白骨。

  夜,汴梁灯火辉煌,举国欢腾,夜,边城烽火连,尸横遍野。

  紫杉木案几承受着袭远的怒火,又是声闷响,莫寒无奈地看着摇摇yù倒的案几,等着袭远再次拍击。

  “不就是输来了一场么?那些个趋炎附势的朝臣就叫嚣着要停战议和!一群废物!朝廷白养着他们!”

  袭远气极了,抬脚把圆凳踹到门边,撞上门槛打个滚又落在莫寒身边。

  莫寒弯下身将圆凳扶正,环视着满屋láng藉,无奈道:“敢问圣上,砸得可还尽兴?要不再给您搬几箱瓷器来?可先得说好,你砸坏的东西可要赔新的给我!”

  袭远被堵得无话可说,狠狠地瞪眼,默不作声。

  “休息一会吧,生气也挺累人的。”

  “是啊,完颜煦胜了,你自然是要高兴的!”袭远冷冷地嘲讽,却只见到依然含笑的眼,除却听见完颜煦三个字时明显的惊诧和刻意的掩藏。

  完颜晟遇刺身亡,完颜合剌登基即位。

  没有完颜晟的猜度与掣肘,他应似雄鹰振翅,无人可挡。

  晨光依稀,从时光的fèng隙中寻出他朦胧的影,只见百马如龙,战袍迎风。

  他胜了,于烽火láng烟之中显露王者之尊,足下为头颅垒砌的小丘。

  很多人死了,很多很多,有的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他们素未谋面,他们拼死一战。

  汉时陈汤言:“犯中华威者,虽远必诛。”

  袭远,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十年qiáng兵,今朝必血前耻。

  完颜晟告诉身后挥刀霍霍的并将,杀过长江,汴梁是大金的州郡,江南是真的牧场!

  完颜煦总是低语,更多的丝绸,更多的粮食,更多的财富,更多的人……一柄刀,一匹马,女真人已经习惯用杀戮满足yù望。

  丈夫,亲人……

  每一步,都是错。

  出乎意料的,莫寒只是平静地坐在袭远身旁,随手为自己倒上杯温茶。

  她笑,想象他日相逢,是否尘满面鬓如霜,是否相识而笑擦身而过,是否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天南地北,时光苍凉,只道相见不如怀念。

  十年呵……

  你成就我的信仰,今后不论生离不论死别,信仰不灭。

  “阿九。”下巴被捏起来,她被迫抬起头迎上袭远寒气bī人的眼,看到愤怒,杀意,胁迫,还有yù望,她还可以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夜夜夜,开始惧怕黑夜。

  “阿九,朕劝最好忘他,朕不想看到你为他的死伤心难过。”

  袭远的手指流连在苍白的脸颊,轻柔的动作,缓慢的语速,嗜血的眼神,“朕要夺下燕京,他必死!”

  她握他的手,冰凉如水,如同她一般,太冷,太冷。

  “如果我说,对完颜煦已无丝毫眷恋,你信么?”

  他怔了怔,反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捏痛指尖,“朕更希望他从来不曾出现。朕已苦等十年,不,比十年更长,你要明白,朕的耐心有限。”

  看那广阔疆域,看那壮阔山河,看那万千臣民,看那千军万马,看那哀嚎着的女真兵士,看那求饶的女真贵族……

  他在顶端,俯视着那些卑贱如蝼蚁般的人,乱世求生,战场屠戮。鲜血染红他脚下的地毯,装饰额前硕大的珊瑚珠。

  他要更多,更多……

  曾经想爱而不敢爱的人……而今再无需矛盾,无需挣扎,他已成qiáng者,他不畏惧任何阻拦,他便是世间的法则。

  他给她时间,不是任她逃避,只是让她调整好心态,等待他,接受他。

  你看,他多么仁慈。

  “袭远,仇恨令人迷失。”悲悯,她的眼中流泻着悲悯与宽容,“取完颜晟xing命并不是步好棋。而完颜煦……应当比你更清楚他的能力,涠洲丢了,金鑫也不再是固若金汤,鲜少有人能挡得住除却绑缚的他,至少……那个人并未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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