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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_兜兜麽【完结】(24)

  青青缄默,撕烂了裙角,一条条沾满尘埃的布帛攥在手心,摸索着往他胸腹伤口去。

  后来,日夜没有了消息。

  青青累极,真真靠在他怀里睡去。

  她听见他低声轻吟,他的声音这样好听,仿佛是在安慰不断被梦靥侵袭的青青。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chūn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切不过繁华梦靥,梦醒皆散。

  活着

  活着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耳边漂浮着嘈杂声响,不远处依稀传来石块落地的轰然与沉重。

  青青感到赵四扬的身体稍稍一颤,在沉寂了又一个昼夜之后,恍然间又有了生气。

  “我不想出去。”

  青青开口,声音嘶哑绝望,一如耄耋老人般苍老枯槁。

  “于我而言,活着是无期无尽的痛苦,没有道理,无可辩驳。我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

  青青看见第一缕闪亮星光,犹如碾碎了的水晶,零零散散落在她手心。

  她将离去,离开她任xing哭泣的地方,继续她的生活,继续做尊贵无比的子桑青青。

  又有焦急呼唤顺着星光袭来,打散了包裹四周的静谧与黑暗。

  离别在即,赵四扬突然抱紧了她,用尽他所剩不多的气力。

  “我也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若活着,每个月便有二两银子的俸禄,母亲便不必节衣缩食,家中年老仆役便不必担心有一天会无所依靠,等国丧过去,我便用积攒的钱娶一房媳妇儿,那二两银子也能让她衣食无忧,将来有了孩子,我活着,他们才能请师父读经书,我活着,他们才能活得更好。”

  青青不曾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任他用未受伤的手臂揽紧了她,仿佛要将所有活着的气力渡给她。

  青青这样顽固,“我不明白。”

  赵四扬浑厚声线在耳边绕转,他低声说着,仿佛还依存着笑意,“你明白的。”

  眼前巨大的石块被搬开,青青看见星光满布的绚烂苍穹,美得教人心疼。

  “赵四扬你这个傻子,自以为是的傻子。”

  青青终于看见那张熟悉的憔悴的脸,一旁侍从来拦,却被他一脚踹开。

  他在废墟上踉跄行走,远远的,他黑曜石一般闪烁的瞳仁中盈满了她的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跪在废墟上,伸手来将她抱出赵四扬撑起的狭窄空间。

  胸前金丝绣成的龙在咆哮,他双手颤抖,却牢牢抱紧了她。

  “青青你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动,青青在他眼中被蒙上一层湿润的雾气。

  青青紧紧拽着另一只手,另一只布满伤痕的手。

  那些被簪子划出的痕迹丑陋而狰狞,那些被簪子凿出的血液浓稠腥甜,在一番昼夜轮回中,滋养着她的生命。

  青青说:“救他。”

  衡逸看着青青紧抓着赵四扬不放的手,眼中一暗,诱哄似的说:“我们先回宫。”

  青青不放手,衡逸抱着她往外走,她将赵四扬的手越拉越高,他粗糙的手指最终从她掌心滑落。

  青青艰难地回过头去,时间仿佛在此刻失去记忆。

  赵四扬的手缓慢地落下,一点一点,慢得像渐渐消散的尘埃,终究远去。

  星光流泻满地,青青看见赵四扬被星光渲染的脸,他俊朗的眉目,微笑着的唇。

  他被定格在此刻,随同她饮下的血,镶嵌入她的记忆中,像一座无字碑,默然屹立。

  衡逸抱着她,小心翼翼,全身紧绷。

  丫鬟婆子一溜上来,马车显得狭小拥堵。有人为她擦脸净身,嬷嬷用沾了水的帕子拭她gān裂的唇,她又尝到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全然都是赵四扬的味道。

  马车缓缓向前,她望着衡逸紧皱的眉头,虚弱地笑着。

  马车外蛰伏了一夜的太阳即将破云而出。

  仿佛是某个平凡安逸的清晨,一切都不曾发生,连赵四扬都不曾存在过。

  恍恍惚惚又坠进无限下落的梦境,无底的深渊,死亡不再是一瞬之间,它被无尽地拉长,恐惧与狂乱折磨着她,她在梦中几近疯癫。

  睁开眼,迎上一双猩红眼眸。

  衡逸坐在chuáng沿,细细瞧着她的脸,她眉头隐藏的一颗小痔,鼻梁上隐约可见的细小雀斑,额头上娟秀的美人尖,下颌一道小疤痕是幼时磕坏的伤疤,浮云般流散的长发,发尾变得枯huáng分叉。

  她的眼睛,清澈明晰,柔柔倒映着他痴迷模样。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在她额前眷恋流连。

  “青青……青青……青青……”他低声呢喃,反反复复,缱绻缠绵。

  青青的意志渐渐涣散,她又回到漆黑梦靥,无底的深渊,是衡逸无穷无尽的爱与yù望,永无止尽。

  衡逸突然抱紧了她,他qiáng劲的臂力,几乎让她窒息。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青青沉默无言,静静看着明huáng的chuáng帐,晨光落进屋内,原来已经是泛着新生气息的一天。

  转瞬之间,衡逸的眼神转了凛冽。

  他抱着她,恨恨道:“他连死都要跟朕抢,他连死都不放过你。”

  “朕不会让他好过的,到死也不能。”

  “我做了一个梦,噩梦。”青青用撕裂了的嗓音诉说,卧寝里乍然明亮的日光,擦亮了伤疤,“我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你的脸。横逸,原来我早已无处可去。”

  他的手抚过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她细致轮廓一再将他震撼。小德子压低了声音催他上朝,他低头吻着她,吞咽着失而复得的芬芳,然而思绪跳跃,长夜苦短,心火灼烧,是命运种下的偏差,教他弥足深陷,教他苦痛酸楚,教他快乐如斯。

  他吻着她,所有的痛苦都令他兴奋。

  青青回吻他,双手环住他脖颈。

  横逸的呼吸越发急促,他狠狠压着她,吸吮着她gān涩的唇瓣,将她细碎嘤咛一一吞下。

  天荒地老他不信,海枯石烂他鄙夷。

  他只求空虚怀抱牢牢禁锢的是她温暖妩媚的身体,他的寂寞空虚塞满她靡靡香氛。

  小德子又大着胆子再催一遍,横逸放开她,蹙眉看着她绯红的面颊,长叹一声,又低头去,抵着她光洁额头。

  “只能这样吻你,因我yù爱但忘言。”

  咫尺间距,他湿热双唇微微阖动,侵扰着她的。一丝丝苏麻爬上唇角,青青稍稍抬了抬下颌,奉上殷红唇瓣。

  他与她厮磨纠缠,不忍放手。

  青青鼻尖缠绕着他的呼吸,她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走吧,我就在这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横逸摩挲着她的唇,沉迷于末日来临般决绝的畸恋。

  “别再有下一次,好吗?好吗?”

  紫宸殿外跪满了捧着龙袍束带的宫娥太监,小德子在外急的跳脚,大政殿百官云集,切切杂杂,唾沫横飞。

  横逸却如孩童般执着,一遍又一遍地问,“好吗……好吗……”

  他的世界空寂无垠,然而每一个画面,每一盏灯影,每一颗露珠的倒影,每一捧海棠的落英,藏匿的都是青青淡薄了的悲喜,充盈的都是她浅笑时的光辉。

  青青亲了亲他手背,努力微笑,“我保证,绝不再有。”

  横逸笑起来,明朗且和煦,他低头使劲亲她一口,“朕去上朝了,姐姐好好休息,回头陪朕一同用膳。”

  横逸走后,青青的笑容却暗下来。

  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他的后宫将纷繁热闹,他的女人将可以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有的选择,青青没有。

  她不能爱他。

  她爱他,他便失去追逐的快乐,会厌倦,会烦恼,继而不屑一顾,弃如敝履。

  然而,她却不能恨,不能怨,不能哭,不能闹,她是谁呢?

  是他的亲姐姐,宫中寂寥女子,任何一个都能哀叹帝王无qíng,怨愤chūn闺冷寂。唯独她不行,她有什么资格?

  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永远地隐藏,永远立于暗处享受yù望的痛苦折磨。

  没有名分,没有对等身份,没有任何依存,唯有他少得可怜的爱qíng,教她如何舍得,舍得全抛一颗心?

  不是不肯,是不能。

  青青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无量寿佛慈悲脸孔,昏huáng烛光下,一张bàonüè自私的脸。

  废了左手,伤了脾脏的赵四扬躺在西陵简陋房屋中,虽面色苍白,但呼吸仍在,赵四扬仍然活着。

  恍然间忆起白香怯生生的模样,一双通红的杏眼,兔儿一般娇小可怜。

  他在祠堂被罚跪一个彻夜,白香便是顶着这样一双眼,含着盈盈泪光,不发一语地陪了他一个晚上。

  彼时白家落罪,她回到赵家老宅,见着了他,还是这样一双翡翠石一般通透的眼睛,哭着唤他。

  他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说到底是他负了她,是他无能,无法将她所要所求一一奉上。

  “我怕她当真被qiáng,若我晚去一分,她便多一分危险。”

  “难道不曾怀疑过,白香乃自甘堕落?”

  “我相信她。”

  “可是她骗了你。”

  赵四扬起身来为她斟茶,“她有她的苦衷,是我造就了她的苦衷。”

  青青推开他递来的粗陋茶盏,冷冷瞧着他,讥讽道:“所以我说你傻,若当日左安仁当真打死了你呢?”

  “有些事qíng,即使是死,也需搏上一回。”

  “兵部给事中赵四扬赵大人,您可真是个痴qíng种。”

  赵四扬笑了笑,“噢”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臣下升官了。”

  青青道:“恭喜赵大人了,那一只手,不曾白费,升了官涨了俸禄,还不快快娶媳妇去?”

  石头

  石头

  【袅晴丝chuī来闲庭院,摇漾chūn如线 】

  赵四扬低头,躬身道:“公主说笑了,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岂是说办就能办的?”

  “赵大人中意哪家的姑娘,我帮你说去就是。”青青环顾四周,这屋子简陋得可怜,却也还gān净,瞧着倒不讨厌,“以大人的家世人品,还能有人不乐意?怕都是赶着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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