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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_兜兜麽【完结】(40)

  顾南风已过了最痛的时候,此刻脑子里仿佛炸开来,晕乎乎不知所以。又不知顾夫人是有心或无意,竹板子一下划过她脸侧,啪一声脆响,半边脸肿的老高,眉骨上被竹片边缘划开老长一道口子,瞬间鲜血染红半张脸,着实仿好似命烈士壮烈牺牲之场景。

  张嬷嬷看不过眼,跪在顾夫人面前求qíng,“夫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打死小少爷呀!”

  顾夫人抬手,仍要打,“我今日打死了她,好过他日她死在旁人手里,还带着个罪名去死,拖累咱们一大家子。”

  说完又是一板子下去,仿佛今日真要打死了她,“我曾再三叮嘱过你,千万千万不要与宫里的人有丝毫的牵连,你又是怎么做的?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自以为是,阳奉yīn违!”

  顾南风无话可说,这一切确确实实都是她惹出来的事qíng,她活该挨打。

  顾夫人继续说:“你既答应得好好的,又是如何做了狐媚子,勾引了皇帝?不争气,太不争气!”

  “我没有勾引他。”

  “那是,你没有勾引他,是你太过美丽迷人,令他爱得不可自拔?顾南风,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长相又没脑子的东西。你以为他多爱你?最是无qíng帝王家,他不过是要将你父亲拖进李家争权夺利的泥潭,皇帝大婚后亲政,多少人等着看热闹,你父亲这回再也躲不了,你且看着,接下来皇帝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升你父亲做吏部尚书,作他开天辟地的剑,众人要杀的出头鸟!再加上贺兰家的支持,他纳了你倒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真真划算的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顾南风愈发晕眩,只觉得顾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像是外太空机械人播音,怪异非常,耳旁一阵阵惊呼,她便带着一脸血,成功地不醒人事了。

  然而结局是顾夫人抱着她掉眼泪,“十年前就为你把嫁妆备好,只怕你受婆家欺负,我寻思着找一家诗书人家,家世不必太好,最满意是比咱们家稍差些许,这样你大约能生活得自在些,其实我也曾想过为你招个上门女婿,好让你一辈子都陪在爹娘身边,谁知竟是这种局面?你这没心肝的东西,将来真进了宫,你当如何是好?受人欺负了要去哪里说?凉了饿了衣服少了谁给你添置?惹皇上不喜谁去劝你?做错事谁帮你善后?万一生病了当如何是好?那地方连请大夫都要三求四求……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的省点心呢?”

  顾南风仍旧睡着,梦中大地芬芳开尽。

  半夜又生高热,迷迷糊糊梦见前世母亲微笑着招手,果然死不死的谎话不能随随便便说,她这一回病得仿佛真要就此死去。

  一个月过去不见好,她长久处于蒙味无知的状态,顾府上下手脚迅捷,已经开始准备丧葬事宜,传进皇帝耳朵里,被骂个狗血淋头,谁料到第二天顾文博升任吏部尚书,丝毫不影响。

  死

  梦境冗长深邃,身似坠落深海,呼吸停滞,只看得见不断上升变换的星野,陨落的光与影编织斑斓的碎梦琉璃。仿佛数十载匆匆一梦,却又仿佛短暂相逢,凌乱的画面令人馄饨难明,心口一松,她似乎梦醒,窗明几净,家中一切如常,顾大成拿着车钥匙说:“起来起来,再晚不送你上学了啊!”

  顾南风,或者,是顾小西,懵懵懂懂下chuáng去,身上还挂着松散的格子睡衣,一头乱发蓬松如云。所有,一切,都与往日无差。她越发迷惘,梦与现实的jiāo叠,她身处悬崖边缘,一失足粉身碎骨。故地重游,更似迷宫探秘,她缓缓向前走,听见厨房jī蛋在平底锅里滋滋的响,男孩子修长的背影被门框半遮半掩,她走进厨房,便看见他手持锅铲主妇一般忙碌,回过头来一张少年英俊的脸,如太阳神阿波罗,永远普照的阳光。他笑,“快去刷牙洗脸,五分钟后吃早餐。”

  她呆滞,周沐便又转过身去忙碌,周倩这女人运气不错,生个好儿子,从小懂事听话,爱读书爱劳动,勤劳勇敢没话说,到了顾家,一个人把家务事包揽,顾小西吃周沐做的早餐已经五六年,她的所有喜好,他全然铭记于心。

  顾小西回头,又遇到周倩,蓬头垢面似厉鬼讨命,狠狠剜她一眼,之后走开,去顾大成面前娇声嗲气,搔首弄姿。

  如此看,生活仿佛从未改变,顾小西仍是顾小西,而不是另一个重生在他处的人,谁?顾小西曾经是谁?记忆模糊,她qiáng行回忆,头痛yù裂,最终想起来,她原来曾经叫做顾南风,曾经生活在千百年前,是死亡,或是时光的错乱将她送达此刻、此地。

  那么,她究竟是谁?顾南风或是顾小西?

  眼前闪过周沐焦急面孔,他握住她的手,这感觉如此真实,他说:“顾小西,是不是病了?”

  她摇头说不,身体却靠着墙壁滑落,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周遭一切似镜面碎裂。

  一瞬间,天塌地陷。

  黑暗,寂寥无声,猛地睁眼,身体仿佛一瞬间解脱。

  一息光亮,是昏愦黯淡的烛火,在门fèng中漏出的夜风里摇曳,三更,鬼魅横行。

  他的脸,陌生而遥远,背着光,静静伫立在窗前。

  她声音嘶哑,张口无声,许久才发出些零散的音节,却是在问,“你是谁?”

  他从yīn影之中走出,跪在chuáng边,细细抚摸她的脸,“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顾小西,你太没有良心。”

  她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呼,“周沐,你怎么来了?”

  谁知他反问,“我来不得?”

  顾南风讪笑,“山长水远,舟车劳顿,我怕你幸苦嘛。”

  周沐却不与她多说,开门见山,径直道:“我在太原听说你不日将入宫侍奉天子,心里头为你高兴,这不,特地跑来给娘娘您道喜了,从此富贵荣华,母仪天下。”

  她皱眉,缠绵病榻,身体无力,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来,半靠在chuáng沿喘气,“周沐你说话注意点,少跟我yīn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不以为意,捏她鼻头,“你就只对我耍脾气,到了皇帝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奴颜媚骨像个天生的小奴才。”

  她浑身发痛,无力做口舌之争,偏过头闭上眼,作势要睡。

  “你一病数月,不见起色,我担心罢了。”

  他叹息,她便心软,恍惚间感叹道:“我总以为自己是死了的,像是灵魂出窍,已不在当下。”

  他一时沉寂,双双相顾无言,她想的是,其实他与她的qíng义再深比不过身家xing命,她不能拖累他。而周沐,多日不见,他似乎已垂垂老矣,眼神浑浊而泥泞,光彩不再。

  他忽然间说:“顾小西,你了解吗?我总觉得你我不过神在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皇帝,你母亲,贺兰将军,这整个时空不过是你的或者我的凭空臆造,等到梦醒,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不过一夜过去,闹铃大作,要急急忙忙上班上学。”

  她不说话,他便捏着她的手,紧张,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我们,仍旧行走在梦境里但不自知的我们,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醒来。一旦醒来,梦里的一切全体灰飞烟灭,有谁能记得梦里经历过什么?没有人。只要我们能够醒来,顾小西,相信我,只要我们能够醒来,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她忽然间警醒,迎上他狂热而急切的目光,问:“所以说?你想做什么?”

  “我们只需要一个契机。”他重复,“一个刺激xing的契机。”

  她神qíng紧张,紧咬着下唇,不语。

  周沐亦是急躁,手上力道太重,令她疼得皱眉,“周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是死,顾小西,只要在梦里死去,就能够再回到现实。”

  “你————”

  “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顾小西,你相信我,结束并不痛苦,请你一定相信我!”

  而她惊疑难定,“你要我相信你,然后呢?任由你杀死我?”

  他不认,辩解,“不不不,怎么会是杀死你?我在尽最大努力解救你,解救我们,你和我。再回到从前去不好么?不管我妈怎么阻拦,我们都排除万难在一起。”

  “周沐,你凭什么以为这一切不过虚幻梦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曾经生活的所谓现代文明,不过是你我大梦一场,现下才真真正正回到现实中来?如果是梦,是你的还是我的?如果是你与我共同的臆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出其不意的令你我痛苦的挫折出现?其实你根本分不清现实存在与虚幻梦境,你不过是对当下不满,所以想要回到对你更有利的状况,方法是毫不留qíng地杀死我,对不对?”

  她的质问,他几乎无言以对,他的目光紧锁着她愤怒的脸孔,由羞愧到恼怒,他转眼间已变换姿态,勃然大怒,恨她到咬牙切齿,“顾小西,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即将到手的高位,根本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去罢了?我问你,你真能这样狠心,就此不再管你的亲人朋友自己一个人快活?”

  她觉得累,周沐每每如此,无论开始如何,到最后一定将矛头指向她,从根本上说,他仍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在顾南风面前,到最后他的手段只剩下无理取闹,她疲惫地闭上眼,心中只余下无可奈何,“我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想明白。我很累,请你离开。”

  换来却是他长久得沉默,此夜寂寂无声,原来已是隆冬时节,恍然惊梦。

  听得见呼吸声,彼此jiāo缠。

  他不走。

  她渐渐心生恐惧。

  最后他说:“顾小西,我带你走。”

  周沐手中握着一只仙鹤独立小瓷瓶,深深望住她,“鹤顶红,只要一滴而已,没有任何痛苦,小西,小西你乖,听话,喝了它,醒来我们已经回到家中,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周沐你疯了!”她挣扎,无奈大病未愈,浑身无力,推搡他如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眼看瓷瓶已到嘴边,她惊惧,眼泪扑簌,“周沐,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而他竟也泪流满面而不自知,颤抖着声线,诱哄似的安慰,“不怕,小西不要怕,不过一小会,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你乖……”手上动作却不停歇,灌她毒药,取她xing命,不,他根本不觉得是在扼杀她的生命。

  周沐似着了魔,也许他已经恨她入骨,不杀之不足以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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