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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违2(重续)_兜兜麽【完结】(57)

  他突然撕了画,未gān的墨染黑了袖口。青青低垂着头,默默对自己说,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已出了凉亭,而他突然上前一步,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冰冷的玉镯子靠在他手背上,他突然觉得,先前的气恼与烦躁都随着这细微的触碰散去,他心惊,他已是如此想念她。

  “青青……”他开口,却是yù诉已望言。

  青青推他,一根一根企图掰开他紧紧扣在手腕上的手指,他在她腕间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须臾又散去,不过一阵风的时间。

  衡逸低低道:“朕画的是谁?朕自己也不知道。”

  青青转过身,跪在他面前,他看见她眼里闪动的泪光,映照他暌违已久的眷恋。

  青青说:“我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qíng,我甚至于抛弃所有尊严与希望,皇上,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衡逸望着她,抚摸着她的脸,恍然似梦,“朕还是喜欢你叫朕衡逸,青青,你再唤朕一声。”

  青青不语,他拉她起来,紧紧按在怀里,“青青,朕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每一天都狠痛苦,很难受。青青,你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青青不语,眼睁睁望着远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隔得那么远,可她偏就是确定那是他——程皓然或偶然经过或有心探看,但他确确实实离开。青青闭上眼,天渐渐灰。

  她在奢望些什么呢?难道要他冲上来将她抢走,最后双双殉qíng?她何时生出这般小女儿心xing?

  她觉得可笑,便渐渐笑出声来,令衡逸听得发寒。

  又笑出了泪,衡逸不知何时跌跌撞撞逃开。

  她等啊等,终于等来衡逸的忏悔温柔,却似chūn天的棉衣,秋天的扇,通通不过徒增累赘。

  而未来如此的不确定,不确定地令人恐惧。

  她与程皓然是否真的有未来可以期盼,或是,又是一场不能终局的游戏。

  天地广阔,只余下她一人,笑南风无畏。

  可他终究是回来,细细拍去她膝上的尘。

  青青呆呆望着他,模样有点傻。

  他扯着袖子擦她哭得花猫似的脸,一阵笑,“多大人了,还在地上撒泼。就要成亲了,再哭不吉利的。”

  青青吸了吸鼻子,呐呐问道:“你……不是走了么?”

  程皓然理着她的衣襟,将她鬓边散发挂到耳后,“就不能再回来?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又一个人乱伤心。身子还没好全,又想让我担心?嗯?就这么不听话!”

  青青道:“你怎又进宫来?”

  程皓然道:“刚下朝,替太奶奶带句话给皇后。”

  青青便不说话了,低头走路。

  “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件事上,青青,我只能再跟你说对不起了。我不能对她如何,说到底,她是我亲妹妹。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青青,我再不会让你受苦。”

  青青看着他,突然很想问,那她流失的孩子算什么呢?誓言总是虚妄,但何为真实?谁也说不清楚。“知道了。”

  程皓然亦沉默,只是越发抓紧了她的手,似乎一眨眼,她便要从眼前消失。

  “青青,我……”

  青青说:“我都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程皓然拉住她,抬起她尖细的下颌,bī迫她看他,“青青,我们就要成亲了,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青青只是牵起嘴角笑,“但愿吧。”

  他觉得无力,前所未有的累。

  青青突然问:“霜晚秋姑娘美么?”

  程皓然哑然,一时答不上话来。

  青青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有多美呢?真是倾国倾城?你喜欢她么?有多喜欢?”

  程皓然抓住她双肩,他有些怒了,“青青你什么意思?”

  青青忽然靠在他胸膛上,长久地叹息,“我很害怕。程皓然,我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你是不是在背后,同霜晚秋枕边夜话的时候一起嘲笑我傻,无脑,不自量力?是不是刚才仍在坤宁宫里,同皇后算计着如何整死我,杀死我?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一只过河的卒,说弃就弃?是不是,眼前所有的一切,好与坏,爱与恨,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象……”

  程皓然愤然的目光牢牢将她锁住,她无处可逃,“青青,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人?你……我已经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对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青青道:“程皓然,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我的一块ròu啊,无论你如何粉饰太平,她确确实实从我身上活生生剜掉一块血ròu,你知那是什么感觉?是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不,你不知道,你也许只觉得这是你皇后妹妹的一次小小的失误,他根本不足挂齿。于你而言,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家中已有如花美眷,想生多少个不行?若不是子桑青青还有小小用处,你堂堂镇国大将军之子又何须来迁就我?但于我而言,今后无论还有多少个,都不再会是他。所以,你所有的qíng非得已,所有的无可奈何,对我而言,都不过是借口,我从来不是宽容的女人,也装不来旁人的贤惠大度,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与皇后势不两立,那天晚上我已立誓,有生之年,定要她血债血偿。你若想保护她,最好现在就除掉我,不然,玉石俱焚。”

  程皓然已然红了眼,“你要我如何呢,青青。你要我提着刀冲进坤宁宫取了她xing命么?孩子是你身上的ròu,但也是我的啊。你以为,我就不难受么?你为何仍要说这些话来伤我?”

  青青甩开他,冷冷道:“你是如何伤心的?夜夜在霜晚秋怀里哭?真是……好个qíng深意重,又是好个深qíng不悔啊!”

  程皓然道:“青青,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青青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越发觉得你的霜姑娘蕙质兰心善解人意了?程皓然,我告诉你,本宫从来就是如此,任xing、霸道、跋扈、嚣张,月底进了府,我更要将她削成人棍,种在你家庭院里,看看能不能开出一朵美人花来。”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着恶毒,而程皓然眉心的yīn郁却忽而散开去,抓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笑道:“说了半天,原来是打翻了醋坛子。何必呢?青青,不敢说以前,最起码认得你之后,我再没有过别的女人。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

  青青在他怀里勾了勾唇,带着哭腔,委屈道:“是我不相信自己。你娶我不就是为了能再拿到兵权么?你与霜晚秋不是早年相识qíng深不移么?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你。”

  “你去过坤宁宫了?”

  青青不说话,但他已领会。

  二度

  荷花渐渐委顿了身姿,风也渐渐有了凉意。

  对面镇国公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仿佛回到当年初嫁时,十里红妆,万人称羡。

  青青依门遥望,喃喃道:“好大的阵仗……”

  南珍嬷嬷捧着件靛蓝色披风来,搭在她肩上,“公主真要嫁过去?”

  青青望着对面高挂的大红灯笼,轻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难不成还有假?”

  南珍嬷嬷道:“我只怕你所托非人,徒增伤心。”

  青青似漫不经心,缓缓说道:“何谓良人?谁又知何谓良人?年幼时美梦翩翩,时时坚信,此一生,总会遇到一个可托终身的男人,尔后相依相偎,厮守到老。但从十五岁等到二十五岁,十年间,遇见的人不过是偶然经过,谁能真正陪你走过一生?到头来,死时还是孤身一人,地狱天堂,碧落huáng泉,踽踽独行。也许到了三十五岁,他仍不会出现,也许等到他出现之时,我已是满身枷锁。太多太多的也许,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等下去。就这样吧,一年又一年,转眼便过去。爱qíng——其实没什么可在乎的。”

  南珍嬷嬷在身后叹气,青青却是笑,自嘲,“嬷嬷,其实我越发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只好化身飘萍,且随波逐流一番罢。”

  菡萏在震天的爆竹声中碎裂。

  青青听见花瓣坠落的声音,在碧水之中浮沉辗转,飘游而去。

  青青的脸躲藏在红艳的盖头之下,模模糊糊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她嫁给左安仁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今似二世为人,恍如隔世。

  由喜娘引着进了新房,仍是南珍嬷嬷在一旁守着,外头喧天地热闹着,青青听见程皓然慡朗的笑声,大约是跟人斗酒,一杯一杯灌下去,谁都不推搪。

  程皓然的声音不变,新房门却突然被推开,青青只瞧得见那双飞凤绣鞋,步步倨傲,后头跟着她贴身的丫鬟婆子,阵仗不小。一进门,便挥退了一溜通红满身的喜娘,只剩下南珍嬷嬷守在青青身旁。

  青青的脸躲藏在喜帕之下,重重遮掩,无人知晓其全貌。

  皇后开门见山,直言道:“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你以为你是赢家,但这一切远没有结束。你等着,咱们一块瞧瞧,你往后的日子能如何好过。”

  良久,才听青青装模作样说:“娘娘的话好深奥,臣妾恐一时不能领会。”

  皇后冷哼:“你——根本没有怀孕是不是?那个张姓宫女和郎中都是你支使的,你的目的,不过是要离间我们兄妹。”

  青青合握于膝头的手明显一紧,似乎是被刺中要点,踌躇半晌,才故作镇定道:“你只管自说自话。”

  皇后道:“我的话是真是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做的事,哪一件我不知?你以为你已是严防死守步步为营?到底还是棋差一招。宫中有你的眼线,你这公主府里一样有本宫的人。你便等着,好好想想今夜要如何同大哥圆谎罢。”

  语毕便yù拂袖而去,青青不顾一身累赘,掀开了盖头便来追,“娘娘且慢,有话好说,何必撕破脸皮,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做。”

  皇后却是冷笑,睨她道:“你出手时不曾心软,本宫又缘何要对你心慈手软?”

  旋即不再多说,领着一路伺候下人摔门走了。

  青青却是笑着,慢悠悠盖上喜帕,耐心地坐在chuáng沿,等她的如意郎君。

  外间三百桌,酒菜正酣,新郎官却突然被叫走了,在皇后未嫁时所住香闺,漏液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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