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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_海青拿天鹅【完结+番外】(82)


阡陌目光微动。当年选择专业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爷爷,他为什么会选择一个这样枯燥的工作?一辈子埋头于繁杂的材料之中钻研,领着不算多的工资和经费,这辈子成就再大,知道他的人也并不会太多。如果选择别的道路,或许得到的会比现在多得多。
爷爷却笑,说人总有些放不下的心愿,比如他,觉得这些先人留下的东西若无人去整理让后人知晓,这是莫大的损失,让别人做他不放心,于是就自己来了。
阡陌当时听了也觉得感动,但她知道自己没有gān这一行的耐心和觉悟,于是还是另选了专业。
二人正谈论,忽而见苏从闯来,十分诧异。
苏从也不避讳,简单地行了礼,向子融说明来意。
听闻了人祭的事,阡陌亦是惊诧。楚人崇尚鬼神,一直是出了名的。这个时代,人祭虽然已经不像原始蒙昧的时期那样普遍,但以人命祭神的事仍不罕见。这次祭水,一次要杀一百人,听起来就让人心惊ròu跳。
“若不将宝鼎捞起,一百男女将殒命水中。祭仪就在明日,少臧若知晓打捞之法,还请赐教。”苏从诚恳地说。
子融亦知晓此事严重,捋着须,眉头深锁。
他想了好一会,歉然摇头,“老叟所阅典籍之中,并无此法。”
苏从登时露出失望之色。
正在这时,阡陌忽而小声道,“我倒是知晓一法,未知是否可行。”
二人皆诧异,苏从看着她,忙道,“愿闻其详。”
阡陌想了想,道,“我只知大概,此法乃出自一幢旧闻。河中水患,卷走了岸上的铜牛,官署要将铜牛捞起,亦遍寻打捞之法。一人献计,寻来两艘木船,往船上载满沙土,而后,驶到铜牛沉水之处,将二船相连。令人入水底将铜牛拴上,与大船绑在一处。此时,便令船上之人将沙土卸去,船身上浮,则将铜牛带起,再驶回岸边,便是无障碍。”
苏从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向子融。
子融却似乎十分受启发,目光明亮。他沉思了好一会,颔首笑道,“妙,此法甚妙!”
苏从见子融这般说,心上大石落下,即刻兴奋地对阡陌一礼,“多谢樊姬!”
阡陌发窘,忙道,“我亦不曾亲眼所见,未知是否可行。”
“此乃唯一之法,若可行,你便已救百人百家于水火,岂非大善!”苏从说罢,再礼,随即踌躇满志地离开。
阡陌没想到自己的主意立刻就会被采纳,立在门边,回想着他方才的言语,亦心cháo澎湃。
“若此法可行,樊姬于楚人,又是一恩。”子融缓缓的声音传来。
阡陌回头,见他看着自己,赧然。
“此法并非我所想。”她说。
子融微笑,“为用即可,不必自谦。大王若知晓,老叟亦不必再费神在此多留了。”
阡陌了愣,想到楚王那时说的话,神色有些黯然,“他若知晓,未必欢喜。”
子融摇头。
“是么。”他望着那车马扬起的烟尘,目光深远,“可老叟以为,大王必是欢喜。”
*****
明日就要祭水,生殉的百名男女,已经挑好。城中,士卒到各家去领人,哭喊声四起,令人闻之哀戚不忍。
而当午后,忽而有消息传来,说蚡冒鼎已经捞起!
这消息又似一声惊雷,让沉浸在悲伤和忧恐中的郢人又是惊诧又是振奋。
楚王也收到了消息,即刻从王宫出来,赶到江边。
只听拉纤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江上,两只大船以木架相连,并排而行,船上的士卒用力划桨,岸上的人则用纤绳将大船拖离水流。
围观的民人拥挤,密密麻麻,皆翘首望着,满脸期待。
苏从满头大汗,见楚王来到,忙上前行礼,喜道,“大王,宝鼎已起,未过多时即可到岸!”
楚王惊喜之余,有些不敢相信,高兴道,“卿今今日之功,可比大战!”
苏从却一笑,道,“大王,若非樊姬,苏从几乎无计可施。”
楚王听得这话,一愣。
人群喧嚣,寺人望着前方楚王那豁然开朗的眉宇,暗自离开,飞奔向王宫。
消息传入深宫之中,郑姬面色剧变,思索之下,立刻找到越姬。
“妹妹手中的人,借我一用。”她开门见山道。
越姬才要用膳,见她闯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皱皱眉。
“人?”她神色平静,“何人?”
“妹妹不必瞒我。”郑姬道,“你父亲送了死士来郢都,听你差遣,借我一用。”
越姬瞪着她,面色不定,“你要做什么?”
“杀樊姬。”
“你疯了……”
“你还不明白么!”越姬话没说完,郑姬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凌厉,“大王为了她,什么都不顾!大王若娶他人,你我还有翻身之机!若她做了夫人,你我便空守至死!”
越姬睁大眼睛,望着她,面容苍白失色。
76、
阡陌大惊,本能地往角落闪开,堪堪躲开那矛尖。不料,车帷又被另一根长矛穿透,阡陌差点被刺中脖子,尖叫起来。
有人要杀她!是谁?!
外面吵吵嚷嚷,正在厮杀,阡陌无法思考更多,急忙寻找地方出去。正在这时,只听惨叫声响起,就在车壁之外。
一个声音大喝:“莫出来!”
那声音有几分耳熟,阡陌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好像有什么撞在了车壁上,马车震了一下。
外面的厮杀声停了下来,阡陌手里紧握着一把凭几权当武器,心砰砰跳着,惊疑不定。
突然,车帷被掀开,一人站在外面,身上带着血。
仓谡。
阡陌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无事么?”他问,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身上。
阡陌忙摇头,挪过去,下了车。
“你怎会在此……你受伤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心一紧。
“是刺客的血。”仓谡淡淡道,把剑在一具死尸的衣服上擦了擦,收回鞘中。马车四周,死伤者有十几人,随从中的士卒不多,刺客却有七八人。躺在地上都已经死去。
“陌!”有人在叫她,阡陌望去,却见这里原来正是逆旅门前。娄狐、昌和典见到阡陌,亦是惊愕不已,连忙跑出来。
阡陌让他们去取些止血之物和伤药来,给受伤的士卒医治,再看向仓谡,只见他蹲在一具刺客的尸体面前,仔细查看。
“本想留活口,可他自尽了。”他说。
阡陌惊魂未定,忙问,“他们是何人?”
“不知。”仓谡拿起一件刺客的兵器,检视一番,并无殊异。少顷,他抬头看向阡陌。她目光担忧,不知在想什么。
“怕么?”仓谡忽而问。
阡陌觉得他看人总是直直的,好像带着手术刀,把人心解剖个遍。她想否认,但还是点点头,“怎会不怕?”
“日后恐怕还有。”仓谡将那兵器放下,拍拍手上的灰。
阡陌知道这是实话。
这些人,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想到那刺入车厢的长矛,不寒而栗。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杀她?阡陌十分迅速地在心里浏览了一遍仇人的名单,并不觉得有谁还跟她有深仇大恨非要杀她不可的。她想到穆夫人,可楚王曾告诉她,穆夫人已经不再反对,而且她连守宫的卫士都被楚王换走了,阡陌觉得不大可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喧哗之声,阡陌望去,却见是一队车马疾驰而来,当前的车上,正是楚王。
心一动。
楚王神色焦急,未等车马停稳,就跳了下来。
“无事么?!”他一把拉住阡陌,紧张地将她打量。
“我无事。”阡陌忙道,看着他担心的样子,莫名的,心底的焦虑冲淡许多。变得踏实起来。
楚王确认她毫发无伤,神色终于缓下。未几,他看到仓谡,目光又是一变。
“此番幸亏仓谡赶到。”阡陌忙道,“是他救了我。”
楚王讶然,看着她,又看看仓谡。
仓谡看着他,面色无波,不行礼,也没有出声。
楚王亦无表示,未几,看向那位领队小臣,皱眉,“怎会如此?刺客何人?”
小臣忙道:“刺客来自何方尚不可知,小人从王宫中接了樊姬,行至此处,这些刺客就突然冲了出来。”
楚王面色沉沉,叫来小臣符,“将此事jiāo与司败!堂堂王都,白日之下,竟有人敢向王妇行凶,岂不教人耻笑!令司败即刻追查,严惩不饶!”
小臣符应下,忙去传令。
吩咐完毕,楚王再看向阡陌。她也看着他,许是方才的惊扰,她的头发有些许纷乱,神色有些惴惴。
心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上次她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张脸虽然满是委屈,却仍然倔qiáng,好像什么也不怕。但是现在,楚王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害怕,脆弱和无助一览无遗,手掌里,她的手仍然冰冷。
心中叹一口气。
“回去吧。”楚王道,语气不觉地变得温和。
阡陌点点头。
楚王将她揽在臂间,亲自送她坐到王车上。
阡陌才坐好,却不由地回头。
仓谡仍站在那里,看着这边,神色平静。
楚王在她身旁坐下,忽而唤来环列之尹,“宫中的郎中可还有缺?”
环列之尹愣了一下,道,“还缺左郎中。”
楚王颔首,瞥了瞥仓谡,“便让那庸人充任。”
众人皆诧异,楚王却不多说,吩咐御士前行。
马车辚辚走起,阡陌看着仓谡错愕的脸被人cháo挡住,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侣,”她看向楚王,狐疑又高兴,“你……”
“他打斗不错。”楚王望着前方,表qíng淡淡,“守宫护卫正好。”
阡陌哂然。
守宫护卫,仓谡在庸国好歹也是个大夫啊。
“嫌低?”楚王瞅她。
“不低。”阡陌忙否认。
楚王鼻子里“哼”了一声,表qíng严肃,袖子底下,手却将她握得牢牢。
“以后不许教我学齐桓公。”他说。
阡陌愣了愣,这才想起几天前争执的时候,自己的确提过齐桓公,“为何?”
楚王一脸鄙夷:“他不长进,晚年昏聩,气死管仲,死相凄惨,最不可学的就是他。”
阡陌哭笑不得。
看着楚王认真的脸,她却没有笑出来。她记得,这个人的确是个少有的称霸之后仍然清醒的国君,齐桓公那样令人唏嘘的命运,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
“侣,”她想了想,低低道,“你不会,你比他好。”
楚王看看她,眉梢微抬。虽神色依旧镇定,阡陌却在那眼角里看到了笑意。
他没有接话,衣袖下,他的手却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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