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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遮陌上霜_梅子黄时雨【完结】(13)


他一直侧翻着,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她脸,几缕细碎的发丝绕在耳边,四周都是她的味道,清浅的茉莉花香,温暖而醉人。他就这么看着她,身子因持续同一个动作,手脚已经微微发麻了,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宁静,仿佛天地都在自己的手上,只愿此刻再长一些,再久一些。
门外一阵极轻的咳嗽声传来。本应是压低了的,但深夜里还是细无巨漏地传了过来。他猛得浑身一震,仿佛混沌初醒,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但目光还是没有移开,极缓,极慢地坐了起来。她已睡着,吐气如兰,犹未察觉。
他起身下了chuáng,缓缓转身又看了一眼。无双缩在明huáng的锦被里,一动未动,因正熟睡未醒。一头乌亮的黑发,铺在锦褥上,明huáng和墨黑一映,如流水飞瀑。他怔了怔,脚步动了动,仿佛想回chuáng,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纱灯光线下,她就这么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小猫。他停顿了许久,总究还是没有留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石全一等内侍都在殿外候着。瞧见他出来,忙过来侍侯:“皇上------” 偷瞥皇帝的脸色,眉头似乎微微蹙起。石全一是个机灵之人,可以说极会揣摩人的心思,若不是如此,几十年在宫廷里,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晋升,直至皇帝身边的总管呢。他看到了皇帝的神色不对,顿住了话头,躬身等着皇帝的指示。
百里皓哲看了一眼夜色,漆黑如墨,无一颗星子。亭台楼阁皆隐在暗处,连轮廓也辨不分明,大雨yù来风满楼。半晌,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极快的睁开双眼来,神色如常的道:“回承乾殿。”
阮无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刚刚胀满了心口的幸福感,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去。仿佛那只是雨后的彩虹,看得见,却摸不到,更不要想抓到了。他不知道,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度-------
殿外,骤风突起,打得窗前的枯枝乱颤,哗哗作响。不多时,青蓝的电光划裂了黑黑沉沉夜色,滚滚雷声中,雨点疯了似的落了下来。
石全一侍侯着皇帝进了大殿,手忙脚乱的吩咐:“快,拿gān的丝巾---------小德子,快准备热水,服侍皇上沐浴更衣。”内侍的嗓音本就极尖,此时夜深人静,更是莫名的刺耳。百里皓哲本已经烦躁不堪,此时更是不耐,轻微地摆了摆手:“都下去吧。”杏huáng的袖子已经湿透了,晕开了好几团,袍子下摆滴着雨水。石全一知道皇帝向来不显露神色,一直侍侯的颤颤惊惊地。如今已是极明显的不耐,此时虽然极担心皇帝的龙体,但还是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其余的众人也跟着他退出了殿外。
殿内的烛火点的通明,他复手站在窗前,看着闪电不停的在空中滑过,风很大,dòng开的窗随着风势不住碰合,单调的重复着相同的节奏声响。风杂着湿意袭来,依稀有花香的味道。他细细的辨着,半天闻不出个所以来,似乎鼻尖只有茉莉的香气,清清幽幽,飘飘渺渺的。
还在恍惚中,一个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哲儿,怎么??心软了吗?” 承乾殿历来是百里皇朝的皇帝寝宫,是宫中守卫最为深严之地。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若有人下令,怕是连只鸟也飞进来的。百里皓哲对此声音一点反应也没有,亦没有回头,仿佛还在沉思中。那个声音又轻轻的响了起来:“这二十几年来,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心软了----”
百里皓哲回过了头,定定的看着他,不作声。殿内亮如白昼,因盯了窗外的夜色过久,如今这么回头,只觉光线刺目,晃著眼睛,便微微眯了眼睛,手心却攥紧了。
那人穿了一身普通的内侍服,全身隐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凝视着百里皓哲,半晌才柔声道:“哲儿,这天下现在都是属于你的。有道是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你是皇帝,再过一年半载,等你充裕了后宫,有多少美女,才女供你选择。天大地大,你爱怎么样的没有。阮无双是长的不错,但也不是最美的,亦不是最有才华的。你不要因为现在日日对着她,而软了心-----”
百里皓哲还是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脸上一丝表qíng也没有。那人的语调渐渐高了起来,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能忘记,是你没有看到你母亲临死前的痛苦。而我不能忘记,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我绝不会放过害死你母亲的人。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得就是等到这一天-----------”
“我与你母亲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被阮玉瑾买入太子府,在阮玉瑾跟前当差,谁知道那恶毒的女人早就算计好了的,是因为你母亲长得像太子的心上人---欧静芝。太子当时正因欧静芝的过世悲痛yù绝,看到这么一个神似的活人,自然想尽一切手段要弄上手的。你母亲就活活的做了阮玉瑾的棋子。太子夺了阮玉瑾的侍女,自然觉得对阮玉瑾有所愧疚,事事谦让她。而你母亲-----你母亲没有法子就做了太子的小妾-------这还不够,阮玉瑾这个恶妇在你刚出生没几天,就把你母亲活活给毒死了---------她以为她布置的天衣无fèng,只是她没有想到。我为了可以看见你母亲,也进了太子府为奴。我那天晚上躲在窗外,那天也跟今晚一样,下着雨,雨一滴一滴的落在我衣服上,渗透到了皮肤上,冰凉冰凉的,我亲眼看见木清将一碗药端到你母亲面前,bī着你母亲喝下去-----------结果不到半个时辰,你母亲就吐血而亡了----我没有用,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死去--------当时--当时,你才出生不到十天-------------”
他一步一步走进百里皓哲,双目圆瞪,如同喷血:“你能忘记,你能忘记!!!而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会忘记,你母亲临死前的痛苦--------绝对不会!!!”
“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对阮无双只是哄哄而已,如今已经登了帝位,只要不纳妃,把阮家安抚着就是了,不必天天到昭阳殿去的--------你倒是看看你自己,哪天不是在昭阳殿就寝的!你的心思我难道就看不出来,若是想看你皇儿,让人抱到承乾殿就是了--------”
第14章
京都的chūn天,往往是来的要晚些。但每到了季节,御花园内群花争研,和风拂面。景仁帝最喜欢在这样的季节,带着大皇子百里皓庭在太掖池边的柳树下玩耍。
一大群的侍女,内侍远远地候着。百里皓哲躲在不远处的柳树后面。御花园的树木皆已不下数百年的光景了,树gān粗大,枝叶繁盛苍翠,两个大人合抱尚不能抱住。他躲在其后,竟连内侍也没有发现。远远地看着父皇和大哥嬉戏。百里皓庭眼上蒙着明huáng的绸帕,双手摸索着要找出父皇藏身之处。
景仁帝满脸的宠溺,仿佛chūn光温软,向不远处的百里皓庭微笑着招手:“庭儿,这里-------父皇在这里。” 百里皓庭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脚步不稳,口中还不停地叫着:“父皇?父皇,你在哪里----” 景仁帝挥着广袖,甩得那袖上的金龙仿佛在云中游弋嬉戏。令人很难想象平素端做在朝堂的皇帝竟然有如此温柔慈祥的一面。
百里皓哲的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他羡慕父皇如此慈爱地对待大哥。他心目中的父皇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除了固定的请安时间,他从未有机会亲近的。多数请安之时,也是远远的跪在殿中,遥遥地回答父皇询问的课业qíng况。像大哥这样子与父皇玩耍,在他幼小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在他的记忆里,父皇连抱都从未抱过他。
身边的内侍左找右找,总算在柳树后面找到了他:“二皇子,奴才总算找到您了。怎么好端端的躲在这树后面。”内侍拉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的远去。他不舍地离去,偶尔回头,只见大哥被父皇拥在怀中,咯咯笑个不停。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那笑声还是一点一滴地传了过来---
百里皓哲猛然惊醒了过来,这么多年前的事qíng竟然还历历在目。他从前不懂为何父皇如此的疼爱大哥,却总是对他不闻不问。为了得到父皇的一丝丝的赞许 ,他潜心课业,学习治国之道,闲时学习骑she。数伏天,很热,蝉也躲在yīn凉的树叶底下,不见影踪。读书的时候,是不许拿扇子的,不许摇扇子,正襟危坐,这时候写字,每一个字要写100遍,来练习书法。但无论他的表现如何出色,父皇只是点头加许而已。从不会拥抱他一下。父皇从来不知道,他要的并非是琳琅满目的赏赐,而是他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哪怕只是轻拍他一下肩膀的赞许,那么他也甘之如饴。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连一句小小的亲昵的话语,一个小小的温馨的动作,什么也没有,久了,仿佛一切只是奢望。
夜色已经渐渐青灰了起来,朦胧中已经可以看见殿内的布置。好似与平时的不一样,他微微眨了眨眼,这才恍然过来,他在承乾殿,而非昭阳殿。身边也没有她,自然没有那淡淡地清香。或许只是习惯罢了,那么多年,他是习惯一个人的。但后来有了她,因为那一段日子有了她,她的味道,所以也成了一种习惯。但沈叔不知道的是,有了习惯就会成瘾,要把一种习惯给戒掉,也并不是件易事。但是他没有办法不戒掉!
慈宁殿里不停的响着咳嗽声,隔了厚厚的楠木雕花屏风,还是不停的传了出来。阮无双还未跨进内寝,已听得极分明了。本来担忧的心,更是沉重。太医也已经禀报的十分详尽了,心病乃需心药医治。但姑姑没有生存的念头,任凭华佗再世,也是回天乏术的。
掀了珠帘进去,只见木姑姑端着药碗侍侯在旁。见了阮无双进来,忙跪下行礼。阮太后双目深闭,脸色如纸苍白,但看上去睡容甚为安详。阮无双抬头看了木姑姑一眼,木姑姑摇了摇头。眼光移到旁边的青玉碗里,药汁如墨,满满一碗,未少半滴。
阮太后似睡未睡,微微睁了眼,就看见了无双,忽然想起一事qíng道:“木清,去把玉盒里的东西拿来。”挣扎着要起来,无双忙搀扶着她慢慢的坐了起来。只见阮太后端详了无双半天,目光温和:“是不是最近为我这个老婆子给累得,怎么越来越消瘦了?”阮无双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碍事。姑姑从小疼爱无双,这是无双分内之事。且姑姑的病乃是小病,只要姑姑按时服药,马上就可以药到病除了。”阮太后微微的,迟缓的摇了摇头,轻轻的道:“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说话间,木姑姑已经取了玉盒过来。阮太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木清将盒子递给了阮无双。盒子上雕着盛开的白玉牡丹,层层瓣瓣,栩栩如生,玉色温润,入手温和。她伸手接过,不解的看着姑姑。阮太后道:“你打开看看。”
里头的物件也不见异样,仅是一张折叠而成的普通宣纸。她猛得想到一事,抬头看着阮太后道:“姑姑-------”阮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咳嗽了几声才道:“不错。正是那纸。”阮无双缓缓地将纸展开,宣纸上墨迹如新,仿佛才写成不久。字迹是苍劲飞舞,她自然熟悉无比,正是百里皓哲的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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