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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103)

  马蹄声烈,檀车已近在咫尺,几乎可看到马蹄在眼前扬起,那孩子却依旧没有察觉。雁卿心下焦急,也不及细想,立刻便冲了出去。然而肩头一紧,被qiáng掰了回去。随即耳边便是衣风之声——谢景言将她推了回去,自己上前抢起了那个孩子。

  马车就在这一刻轰然撞来,那漆黑高阔的车厢壁亘在雁卿跟前。马蹄扬起来,嘶鸣咴咴,又原地踏了几步,终于停下来。

  人群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雁卿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一时脑中都是空茫的。她推开人群便要上前去看,手腕却再度被拽住。她挣了两回没挣开,才意识到是有人在后头阻拦她。雁卿恼火的回过头,便看到元徵。

  元徵也是一脸紧张,拉住了雁卿便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焦急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确实完好无损,才长松了一口气,便要将她抱在怀里。

  雁卿心里焦躁,胡乱推开他,道,“我没事,我得去找三哥哥。”

  她头也不回的揽着裙子便奔上前去,元徵没拉住她,只能也跟上去。

  谢景言揉着肩膀从地上坐起来,略活动了一下关节——捞住那孩子时,他恰踩在一块儿冰上,几乎就就要在马蹄下滑倒,所幸身手敏捷矫健,立刻就改作以手撑地,愣是在被马踏到之前跃开了去。因怕伤着怀里的幼童,着地时难免就不够潇洒的将自己摔了一下。

  得说摔得略疼——尤其是脸面上。

  不过他心里更多的是焦急——将雁卿推回去时他一时急切,手上便失了轻重,也不知是不是弄疼她了。且此刻她一个人在人群那侧,万一再被挤得走丢了怎么办?

  他起身便要去寻雁卿,却被人堵住道谢——那孩子的随侍终于赶上了,有去看顾小主人的,有来酬谢谢景言的。那孩子似乎出身门第并不低。谢景言也只敷衍着推开他们,奈何他们还不算完。谢景言xingqíng再温和,也不由就不耐烦起来。

  所幸鹤哥儿他们也及时挤到了。鹤哥儿来扶助谢景言,询问雁卿的去向,杜煦便主动替他们应对道谢的仆人。

  雁卿绕过车驾去,终于从人群中看到了谢景言——谢景言目光正四处搜寻,虽束发的僕巾被扯开了,发髻略松了些,模样却是完好的。她心里一松,便抬起手臂唤道,“三哥,我在这边!”

  她推挤着人群上前……得说行人还是友善的,知道她与谢景言同行,立刻便闪开道路。

  鹤哥儿先上前迎她,雁卿却恍若未觉,直奔到谢景言跟前,便焦急的查看,“有没有被撞着?”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谢景言便有些热血上涌,抬手就戳了她额头一下。他是习武之人,这一戳立刻便留了一道红印子,几乎将雁卿戳出泪来……雁卿总抱怨鹤哥儿手重,谢景言手重起来竟还更有甚之。

  可她也不敢抱怨委屈——此刻谢景言分明是有些恼火的。

  谢景言确实有些恼火,可更多的还是后怕。待要教训她,却说不出狠话来,待不教训……言辞卡了好一会儿,还是无奈叹了口气。开口时,语调中已带了些无奈的苦笑,“下回可别再这么鲁莽了。”

  ……相jiāo这么久,他哪里还不明白雁卿是个怎样的姑娘?

  雁卿以为会有一场气势汹汹的训导,谁知就这么和风细雨的。立刻便信誓旦旦的点头保证,“再也不会了!”随即又小心翼翼的询问,“三哥你没伤着,对不对?”

  谢景言:……

  他一时竟有些惋惜自己连点儿皮都没擦破了,雁卿这模样实在令人忍不住就想拿捏她。

  却还是笑起来,“没有,我好好儿的。”

  ☆、104第六十八章 上

  两个人的心事一时就都放下了,他们互相对视着,就在这万人之中,不合时宜的同时轻笑起来。

  元徵跟在雁卿的身旁,却仿佛咫尺天涯。

  实 则今日他去接雁卿一道来游灯会,却得知雁卿既没有等他也没有留信儿时,便已意识到了——他与雁卿之间再不同当年那般亲密。或者说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迟早会 有这么一天,雁卿会被更有趣的人和事所吸引,渐渐远离他们共有的那个小世界,而后再不回头——她本来就是这么个心无旁骛的追逐着新奇和未知的姑娘,不可能 长久为他这么无趣的人停留。

  元徵也常想,该不择手段的抢先将她绑在自己身旁,令她哪里也不能去。可又时不时会幻想,也许他们之间还有更温qíng、更牢固的羁绊,也许万花入眼遍览世事后她依旧会选择停留在她的身旁,和他同看云起花落,斗转星移。

  不过说到底,这希望连他自己也觉着渺茫。只是若最后她真的这么选择了,于他便是最欢喜的结局,是以他忍不住拖延着、等待着罢了。

  果然,世上哪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事啊。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给她选择的机会。

  人心古朴,因出了事故,早自发将那车驾围了起来,等待巡逻的衙役来处置。

  闹市里驱逐行人,嚣张跋扈的跑马,难免容易激起义愤。纵然知道长安多贵人,不可轻易得罪,可人聚集得多了,私底下你一言我一语,渐渐便不可控制的大声嚷嚷起来。

  “就该教训教训!”“也不知是哪家刁奴,狗仗人势!”“万一真伤着人……”……

  雁卿却还冷静——主要是谢景言完好无损,那孩子也救下来了。她此刻唯庆幸尔,反倒就没那么恼火。不过,这件事里身陷险境的是谢景言,而她们姊妹这边年长者是鹤哥儿,是以她也不cha嘴。只望着谢景言和鹤哥儿,等着他们决断。

  鹤哥儿对雁卿也有脾气——竟就那么冲出去了!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就算要救人,亲哥哥还在这里呢,轮得到她逞能?!但也不可能在人前就训导起来。便搁到一旁,先问谢景言,“如何?”

  谢景言便又看了那马车一眼——车夫虽被围住指责,却并不理会,只向车内人请示。

  谢景言又和鹤哥儿目光jiāo流片刻,确认鹤哥儿也是同样的想法,彼此便一点头。

  两人便不再理会那马车,只带了雁卿一同去和杜煦、月娘汇合。

  雁卿却还记着元徵,便要招呼着元徵一道过来,回过头去,却已寻不见元徵的身影。

  雁卿便有些怔愣,却也不能在此刻丢开鹤哥儿他们去寻元徵,犹豫间便一步三回首的跟着鹤哥儿他们离开了——她是已看出来了,鹤哥儿他们打算就这么甩手离开,甚至都没打算和那车上的人说句话。

  这也是息事宁人的路子——那孩子身旁都是保姆仆役,没什么主心骨。谢景言他们离开,那些人也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巴不得息事宁人。既然谢景言和那孩子两边都不计较了,路人也不可能越俎代庖,去为难那车上的人。

  用不了一炷香功夫,这边人群也就散了。

  这般处置多少有些令人不痛快,可也是最合时宜的处置法——众人群qíng激奋的堵在通衢要道上,难免令官家不安,何况又是大过节的。当然是大事化小,早散早好。

  就只是欺负那孩子年幼,不能给自己主持公道罢了……雁卿心里还是略不自在。

  不过,待雁卿到了那孩子跟前,见他懵懂的缩在保姆怀里,比起被车吓着,分明是更害怕此刻吵嚷难控的局面,心底那点不痛快也就彻底消散了。她就想,到底还是二哥哥和谢三哥处事更妥善老辣,便有些羞愧脸红。

  谢景言还是对那孩子的家人道,“快送去医馆看看吧。”

  那孩子身旁保姆、仆役却还想拉住他们,七嘴八舌的“……好好的在大街上就要撞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多亏了有恩公在,不然伤了小主人,我们受罚还是小事……”“恩公且慢走,待我们禀明了主人,必有重谢!”

  谢景言尚不如何,鹤哥儿已不露痕迹的轻笑一声。

  这些人表演得浮浅,雁卿到也听出来了——他们是觉着事qíng压不下,怕主人知道了要责罚,便想将责任推给驾车之人。又盼谢景言替他们作保辩解……

  谢 三哥正人君子,不好戳破。鹤哥儿也有度量,不屑戳破。雁卿却是有一说一的xing子,“他固然有错,可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呢?要紧的还是把孩子牵好了。”毕竟这本 来就是条路,不能不让人走车马。何况那人虽跋扈,却也提醒、驱散行人了,倒算不得故意为恶,“你们还是快送孩子去医馆吧。”

  “有急事也不能撞人啊!”

  雁卿见他们还在争执是谁的责任,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她还惦记着元徵,这会儿是彻底无心和这些人多说话了。

  片 刻功夫,那车夫也从车内之人那里得了指示,十分客气的上前作揖,又送上两锭元宝,“家中有事,长辈传唤郎君回去,是以急着赶路。差点撞上你们,是我的疏 忽,适才郎君已斥责过了。我这里向诸位赔礼道歉,若诸位不许,改日登门致歉也可。只是今日实在有事,还请让出路来。”

  谢景言同鹤哥儿似乎略有惊讶,虽没明显表露出来,可雁卿还是察觉到了。她不由就望向那辆马车。

  外间灯火通明,车内却一片昏暗。她望过去时,那人恰才放下车窗帘——他方才似乎也正在审视这边。雁卿只借着灯火,在那短暂的间隙里,隐约看见一双猫一样的眼睛。那目光深刻,明明没什么qíng绪,却仿佛灼人。窗帘放下了好一会儿,雁卿还觉着被看着一般。

  隐约眼熟,却也已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雁卿便也很快抛之脑后。

  那车内之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露面。然而车夫的气质已十分不俗,态度虽看似谦卑,其实却很是高高在上。何况是坐车的人?众人纵还有火气,脑子也不由就清明了几分——长安多贵人,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的。

  很快也就让出了道路。

  幼童的家人们虽还想再争,那车夫便又道,“闹到你们主人家面前,怕不大好。”便立刻噤声了。

  那马车很快便从人群中穿过,随即车夫再度扬鞭,沿路往北疾驰。

  跋扈之人没被打脸,这结局难免令围观诸人失望。不过毕竟是事不关己,指点议论了一阵子,当泰明楼上敲响第二通锣鼓,第二道灯谜自楼上悬挂出来,气氛便又再度火热起来。

  已快到泰明楼前了,雁卿略有些心不在焉。她目光四下寻找着——虽觉着元徵是生她的气,是以离开,却还是会忍不住想,也许七哥只是有事,很快就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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