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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5)

  只道:“将宝哥儿与月娘送去老太太跟前。”

  月娘不肯走,到底也让丫鬟婆子连抱带扶的送走了。

  柳姨娘还待再嚎哭,抬眼瞧见林夫人如有火在烧的清黑瞳子,便立刻吓到噤声——林夫人眼睛分明也湿了,却不似寻常女人哭泣的模样。她的痛恨和沉默有如斧钺,仿佛蕴含着能挥斩金石的力道和杀意。柳姨娘虽无法理解,却也看着心悸。

  林夫人将雁卿抱起来jiāo给崔嬷嬷,才回头一瞧柳姨娘,毫不留qíng的道:“给我打!”

  柳姨娘因独居小院,便不曾见过林夫人的令行禁止。还想着她父母人缘尚好,自己也有燕国公宠爱,当不会真有人敢来打她。谁知林夫人一发话,便有人麻利的将她按在地上。取了板子来,分毫不省的打了下来。

  柳姨娘只撑了片刻架子,就嚎哭哀求起来。

  林夫人也不说打多少,吩咐完了,转身就走。

  分明就是打到解气,打到死的意思。

  柳姨娘当此刻才知道畏惧。先前还存的侥幸之心再不剩分毫,她已知道林夫人是威胁不得了,忙哭道,“夫人饶命,就看在宝哥儿、月娘的面子上……”

  她被人按在地上,挣扎间忽看到有须发皆白的老太太扶着人过来,林夫人也斜斜的住了脚步行礼,忙道:“老太太,您救丫头一命吧!”

  来的正是燕国公的母亲李老夫人。老夫人年近花甲,已多年不管府上的事了,只jiāo给林夫人打理。

  当初老燕国公去的早,老太太独自带着三个未成人的儿子,管家一事便多仰仗身旁陪嫁管事。当中柳姨娘的父母是受重用的。老夫人宽厚念旧。虽也恼怒柳姨娘勾搭上燕国公,致使她与林夫人婆媳间有了心结。可大致还是希望儿子后宅安宁、妻妾和睦的。

  今日她正在院中散步赏秋,就见有人抱了月娘宝哥儿来。月娘见着她,跪下来就哭着磕头,先说,“姨娘做错了事”又求,“老太太救她一命罢。”哭得哀切可怜,李太夫人于心不忍,终究还是往鸿花园来了。

  听柳姨娘喊那一声,想她竟还有脸自称丫头,李太夫人也气。然而想到月娘宝哥儿,想到她父母当年苦劳,少不得还是要怜悯她一回。

  林夫人向她行礼,她便亲手去扶林夫人,道:“好孩子。大节下的,你何苦跟她置气。”

  不想林夫人竟真的哭了起来,声音哽咽着,道,“阿娘,雁丫头她……”便再说不下去。

  李太夫人却还不知雁卿的事,才要问,“雁丫头怎么了”,就瞧见人抬着雁卿正出门。老太太一扶额头便晃了晃身,崔嬷嬷也已跪下来指控,“是柳姨娘害的!”

  老太太已经哆嗦着指着柳姨娘,红着眼睛道,“打,给我使劲打!”

  说完一把将林夫人按在怀里,道:“你别哭……雁丫头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月娘见柳姨娘已被打得声都发不出来了,哭着便要去给她挡板子。

  下人谁敢伤了月娘?终于都停下来,望着李太夫人和林夫人求主意。

  李太夫人没料到雁卿这般状况,一行怒,一行急,便有些上不来气。然而到底还是怜悯月娘,不能令她眼瞧着生母被打死,便道:“且留着她的狗命,待大姑娘醒来再计较!”

  #

  燕国公赵世番自署中出来时,已打发走了一墙角人。

  如今他在朝中任中书监一职,常在御前行走,参知机密要事。虽品级比起父祖辈来尚不十分高,却也已是朝中上下皆知的要人。近来皇帝免了几次早朝,只偶然传召三省长官议事。朝臣觐见天颜的机会越发少起来。人人都知道将有变故,却又难窥探底细。便纷纷到他门前探话。

  赵世番对这些人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口风却严,任人百般打听,能躲的时候便躲着,躲不过去便装傻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糊弄着。一应同侪的邀约悉数拒绝。每日准时点卯下值,绝不在外多逗留片刻。

  这一日也是出门便垂着眼睛,径直坐上自家马车。

  政局繁杂,他心事也不少有。正思索着,忽听外间有人禀道:“老爷要不要先去看看柳姨娘?”

  赵世番便将心思略分出一二,问,“缘由?”

  小厮便道,“听闻柳姨娘让夫人给打了。”

  赵世番惊诧了片刻,心神一时便有些乱。

  他久不发问,外间小厮便解释,“说是因柳姨娘不留神,让小郎君伤着了……”

  赵世番就问,“怎么伤着的,大夫看过了吗?”

  “只听柳管事含混不明的说了两句,倒没明白是怎么伤着的。听着仿佛是有些隐qíng的。”

  “夫人没差人来说?”

  “倒没瞧见——老爷也知道,私家事夫人从不拿到公中说。这么些年了,除了那回老太太跌了一跤,夫人何时往署里找过老爷?”

  赵世番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了一会儿,才叹道,“从偏门悄悄的进去,我去看看宝哥儿。”

  鸿花园近水临山,比旁处yīn湿些,糙木也更繁盛。夜色反而先自糙木山丘间浸上。天色尚还浅灰时,地上便已染墨般黑沉了。

  因柳姨娘犯错禁足,院前便有婆子把守着。

  赵世番一路走来瞧见,也并不意外。他却不想令林夫人知道他先来瞧宝哥儿了,便示意随身跟随的小厮招福“让她们歇着去”。婆子们谁敢拦着赵世番?只能回避到一旁去,装没瞧见。

  赵世番进了屋,便先听见柳姨娘哀戚的呼疼声。又听她啜泣着问喜梅,“传信儿给老爷了吗?老爷会来的吧?”

  喜梅只能宽慰道,“想来老爷才下值呢,您别急。老爷这么疼您,会来看您的。”

  她就又啜泣了一会儿,道:“我只怕老爷把我给忘了。”又道,“拿被子给我盖一盖吧。”

  喜梅就劝,“这都打肿了,让被子一压您岂不是更疼?”

  柳姨娘便道,“老爷不爱闻这苦药味。疼了忍忍也就过去了,或者你多点一些白檀,去去药味,还安神镇疼。”

  赵世番听了,待要怜惜她,却又觉得她好笑。待要笑她,又显得不厚道。便打起帘子进屋去,清了清嗓子。

  柳姨娘趴在chuáng上,瞧见他,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本就生得娇弱,这一哭越显得梨花带雨了。在林夫人身上是别想见到这模样的,赵世番便有些吃这一套。上前在chuáng边椅子上坐下,接了毛巾擦了擦手,问道:“你又怎么了?”

  柳姨娘拽着他的衣袖,垂着头认错,“我又惹祸了,老爷不要怪罪我。”

  赵世番心里还是很舒服的,便不介意为她做主一回,“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柳姨娘就道:“宝哥儿伤着了,老爷知道吗?”

  赵世番擦完了手就接茶水喝,任由柳姨娘拽着他的衣袖撒娇,“嗯……不过瞧你这样子,想是不要紧的。”

  柳姨娘就一噎,又抹着眼泪哭起来,“老爷不疼人……宝哥儿今日差点儿就没了,您还说不要紧!”

  赵世番手上才顿了一顿,那双十分jīng明的凤眼严厉的望向柳姨娘,不说话了。

  柳姨娘知道他这才是关心起来了,就让喜梅扶她起来,说一句哭一行的讲述起来,“今日夫人那边大姑娘不知怎么的来了鸿花园,也怪我怠慢,瞧着她和月娘玩的好,就只令她们小孩子去玩。又是晌午了,我困得厉害,便去打了个盹儿。谁知我一觉醒过来……”

  说到这里她便哭得透不过气来了,赵世番很厌烦这种说到重点就卡壳的——若是平日里调qíng也就罢了,此刻说的分明是孩子“差点儿就没了”,她还要哭相好看的吊着人,实在是有些可厌了。赵世番便一丢茶杯,道,“你要说就好好说——雁卿和月娘怎么了,阿宝呢?”

  柳姨娘便满脸泪水的望着他,“是我造了孽,一出门就瞧见大姑娘拿了一把琉璃珠子哄宝哥儿……宝哥儿这个年纪的孩子,你怎么能给他珠子玩?我忙要冲过去夺,就……就看到宝哥儿把珠子吃下去了……”

  赵世番蹭的站起来,焦急的问道,“宝哥儿呢?”

  “老太太抱去了。”柳姨娘就又拽住了他的袖子,哭道,“老爷别急,珠子已经吐出来了,就是孩子憋得……”她就仰着脸哀切的望着赵世番,“老爷,我好害怕,万一憋傻了怎么办?”

  赵世番拍了拍她的手背勉qiáng作安慰,便起身道:“我去老太太那儿看下。”

  柳姨娘忙道:“老爷去看什么呀,都说宝哥儿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大姑娘。”

  赵世番就停了脚步回过头去,那双眼睛冷渗渗的望着她,“雁卿怎么了?”

  柳姨娘便吓了一跳——她这些年虽暗里给林夫人添了不少堵,但明着却不敢当着赵世番的面说那母女两个一句不好。她知道,赵世番心里妻妾的界限还是很分明的,她就只是个妾而已,怎么能议论主母跟大姑娘?但此刻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的。

  泪珠就又啪嗒啪嗒落下来,“老爷想到哪里去了,大姑娘才八岁,又是有些懵懂的,她哪里知道不能给小孩子珠子玩?便在寻常农家,也没有怪孩子的啊。何况她是嫡姐……我不敢埋怨她——是大姑娘伤着了。”

  赵世番的脸上就又一变,“雁卿?”

  柳姨娘就楚楚可怜的擦着眼泪,“是,大姑娘伤着了——老爷,真的不是我做的,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大姑娘啊。我当时一团乱的就光想着让阿宝把珠子吐出来。等阿宝把珠子吐出来,我才瞧见大姑娘摔到门闩上了。大姑娘的崔嬷嬷非说是我推的,夫人不由分说就令人打我……”

  赵世番脸色发青,已是有些动怒。说话声却越发沉静了,“真不是你?”

  柳姨娘被他吓得一抖,忙拿帕子擦眼泪遮掩,“我是个当娘啊——阿宝那样,我哪里能顾得上大姑娘?”她却又不敢把话说满了,就又道,“然而崔嬷嬷和夫人都觉着是我,我又不敢十分确定了。当时我脑子都空白了,光顾着阿宝去了,许是不留神碰了一下?但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赵世番气得发抖,用力将袖子抽出来,转身便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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