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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58)

  后来他们又上了一处高坡,赵文渊回头去望,就指着对雁卿道,“雨要来了。”

  雁卿回头,就看到拔山而起的一座巨大的乌云滚滚而来,已遮住整座皇城和小半天空。那乌云中央有雨水倾斜,宛若天漏。不觉就惊叹出声。赵文渊就哈哈大笑,道,“没见过吧?云跑得快,正往这边赶呢,我们得快些了——若淋着你,阿娘和阿嫂非吃了我不可。”

  他们就同时拨马,因雁卿跑得慢了,赵文渊就让她和自己同骑,把她的小红马放走了。

  后来终于还是被淋着了——不过赵文渊身材高大,雁卿窝在他的怀里,雨水全都打在了他身上。

  最后他们终于赶到一处长亭,聊以避雨。

  那雨来得急,去的也十分快。疾风骤雨一阵子,很快就舒缓下来,沥沥淅淅的了。

  赵文渊蹲在亭前,望着自亭檐上落下的雨帘和外头叶尖儿上滚落的雨珠。他已讲完了许多故事,此刻终于默然无言了。

  雁卿也就压着裙子在他身边蹲下来,有蚯蚓自泥土里钻出来,她拿一根小棍儿在哪里戳。

  静默中她就又想起林夫人的话,想起楼姑姑平日里的言谈举止。最后想起的却是太夫人所说的商君故事。

  她想,皇帝也许就像他之前看见的那山一样覆压在长安之上的乌云吧。

  雁卿抬头去看她三叔,他三叔眼睛里就只有一片明光,映着灰白落雨的寂静世界。雁卿就说,“三叔……你有没有听阿婆讲商君的故事?”

  赵文渊才略回过些神来,疑惑的望向雁卿。

  雁卿就连比带划的向她三叔附属太夫人所说过的皇权。最后说道,“我和月娘听了,好几晚都没有睡着觉。违逆天子,真是可怕呀,我是不敢的。”

  赵文渊就平静的,又略有些失望的道,“嗯。”他抬手去揉雁卿的头发,想告诉雁卿不要紧,他不会去做傻事。

  可 雁卿又说,“但是就算听了阿婆的故事,让我再回到那一天,我也是不能让太子欺负月娘的。那个时候七哥也让我跪……可我有时也会想——就想那么一小下,如果 七哥没让我跪呢?”她就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说,“其实看到七哥时,就已经没那么害怕了。若七哥和我是一样的想法,我大概就什么都不会怕了吧。”

  她就有些羞愧的望着赵文渊,道,“我说不大清楚……三叔,我是不是很胆小啊。非要七哥不怕,我才不怕……”

  赵文渊安慰她,“不是,人都如此。”

  雁卿就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楼姑姑也是这样的。她未必愿意嫁给皇上,可她也不敢拒绝。可如果三叔不害怕的话,她大概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赵文渊不做声,雁卿就努力的鼓起勇气来,对赵文渊说,“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三叔,不如你gān脆就去问一问楼姑姑吧。”

  赵文渊瞪大了雁卿望着她……待要说她无知无畏,她分明又是知道些什么的。她就只是天生有那么一股子奋力一搏的勇气,那勇气自私、天真可又闪耀光芒。只要能担负得起责任,便是值得追随的。

  果真是赵家的女儿。

  许久之后,赵文渊终于站起身舒展了舒展筋骨,望向楼家别墅的方向,道,“是啊,来都来了。”

  因雁卿同去,也大约是想和赵文渊说清楚,这一回楼蘩终于没有躲避。

  他们就到别墅后一片空旷的私苑里去说话。

  才下完雨,空气还湿漉漉的。天yīn晦有风,风过苜蓿,糙叶低伏,如白làng平推向远方。

  雁卿就放着马在不远处等他们。

  静默的就这么站立了很久,赵文渊才开口问道,“你想当皇后吗?”

  楼蘩就低声问,“你已经知道了。”

  “是真的?可陛下他……如果你不愿意,我带你——”

  可楼蘩摇了摇头,道,“赵将军,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好的女人。当日我与你说亲,只是因被宗族bī迫至此,不得不借助你的权势——你看我就是这么个嫁与权势的女人,总是要捡更好的枝头去栖居的。”

  “我不明白。”赵文渊说,“你若真是这样的人,早在和我说亲之前就嫁出去了。”

  “那个时候没被bī到这种地步。”

  “现在呢?”赵文渊略有些气急了,“难道你现在处境,竟比遇见我前更艰难些?”

  楼蘩又摇头,平静的望向赵文渊,“还要多谢赵将军替我奔走,如今已无人bī迫我了。只是我贪心不足罢了。你看我和姑姑做的这些事,铸铁、办养生堂、闯南走北……若无人给撑腰,只怕日后还会惹出麻烦来。”

  “我也能给你撑腰。”赵文渊道,“这些事我都能让你随心所yù去做。你不必找这些借口——我阿兄给我阿嫂的,我都能给你。还是你觉得这世上有比我阿嫂更自在的女人?”

  “是 啊……”楼蘩就笑了笑,似乎无奈于赵文渊的天真。后来她就不看赵文渊了,只虚望着天边,说道,“可有一些风景,你必须得站到顶端了才能看到,别处是见不 到。这样的机会送到我面前,我怎么能不动心?将军说的那些我都信,就只是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将军夫人,可皇后只有一个。我舍不得罢了。”

  她说,“我想当皇后,无人bī迫我。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

  雁卿就听着他们说话。

  林 夫人说时她尚不肯信,可此刻楼姑姑一说,她竟每一句都听懂了。她记得书上说“良禽择木而栖”——楼姑姑这样的女人显然和旁人不同的。她想要去追求更广阔的 天地,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当你面对qiáng权时固然瑟缩恐惧,可若你也能握住这权力呢?楼姑姑抗拒不了,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反不如说她不追求广阔,她抗拒持有权力,这才更令人惋惜。

  明明道理都很通顺,可雁卿就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记得楼姑姑与三叔碰面时的qíng形,记得三叔冲杀出去为楼姑姑作战,记得他们并辔而行,相视而笑……难道这些就不值得珍惜吗?

  纵然背弃了这些,也要去追求的东西,究竟得有多么的美好。

  她想象不出来,可纵然去想,也只觉得这行为本质上已十分丑陋,她是不肯为的。

  可她依旧喜欢楼姑姑,想要为她三叔挽留她。楼蘩自她身旁走过时,她就忍不住就出声,道,“楼姑姑……”

  楼蘩就蹲下来替她整理被风chuī乱的鬓发,她脸被风chuī得冰凉,楼蘩就捧住了,替她暖了一会儿,道,“快回去吧,天要冷了。”

  雁卿就把住她的衣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最后竟结结巴巴的说,“楼姑姑,你,你不要后悔啊。”

  楼蘩才知道她已听见他们说话了,就沉默了片刻,目光茫然的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才道,“也容不得我后悔吧。”又一笑,道,“雁卿要好好的,以后不要学我……”

  雁卿就飞快的点了点头,说,“不会。”

  楼姑姑便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嗯……雁卿的童年终于讲完了,可以放心的施展时光飞逝了……

  ☆、60第四十七章 上

  这年冬天,皇帝开始行聘问事。看得出他确实是不想委屈了楼蘩,大婚虽比当年册封先皇后时规格略低了一等,却也是他即位以来数一数二的盛事。因皇帝一贯朴素简省,这一回的隆重便也显得十分醒目。

  这隆重也确实值得。

  虽是老夫少妻,可楼蘩并不是什么娇气任xing的小姑娘。不但处事典雅妥帖,能在命妇面前做出表率。而且温柔贤惠,善于体察人心。自有了她打理照料,皇帝整个人的jīng气神都不一样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又回到最巅峰的时期。

  她打理后宫自不在话下,且又肯做实事。皇帝在前朝忙朝政,她也在后头躬行践履。先是召集匠人改良织机,又将西域的棉花引至中原。如今似乎又要重拾养生堂收留教养孤儿一事。

  纵然楼蘩先跟赵文渊说亲,又过河拆桥一脚将赵家踹开,可就连赵世番也私底下和林夫人说,她当皇后堪比后宫多一尚书。许多该外朝做却想不到的事,她都想到并给做了——三郎娶不到她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世番能平心静气的说出这番话,多少也是因为自家三弟尚还正常。

  赵文渊最大的优点就是坦诚,心里难受,就直接对赵世番说——自己受了些qíng伤,需得外游疗养一阵子。可也不必太担心,他不至于为此要死要活的。等心境开阔明朗了,他就回来。

  他这样说,太夫人、林夫人并赵世番反而更放下心来。

  ——人越见多识广,应对挫折时心境也便也越成熟。这个年纪上长安能有多少子弟比赵三叔更“见多识广”?且他多爱好与长才,断不至于失个恋就生无所恋了。

  恰匈奴侵扰日频,皇帝有心暂与南陈议和,缺个主使人选。赵世番就聚贤不避亲,替赵文渊谋到这个差事。

  腊月里皇帝大婚前,赵文渊带上使团南下扬州。因鹏哥儿也到了外出历练的年纪,便作为侍卫武官随行。

  小儿子和大孙子同时离家,这个冬月太夫人便过得略有些寡淡。所幸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孙女儿陪伴,倒也并不十分寂寥。

  楼蘩当上了皇后,楼家反而松了口气。皇宫也不是这么好混的,楼家笃定了楼蘩必得与娘家议和——纵然她死咬着不肯,也得顾虑母仪天下的风范,不计较过往慢待。就算只为了纯恭仁孝的名声,也不能明着为难楼家了。

  楼家猜测得倒也不算错,楼蘩没借助权势去摧垮楼家。

  ——只是他们也低估了楼蘩的决心。

  楼 蘩直对皇帝说,随父亲被流放在关外时,曾有一个哥哥。因那年代艰难边疆混战,她年幼时哥哥便走失了。后来回京,父亲一度也曾想寻访走失的儿子,奈何天不假 年,终究没有做成。这些年她们姑侄三个走南行北的经商,何尝不是为了找寻亲人?若生年能寻到哥哥,她便也再无遗憾了。

  皇帝善待娇妻,令西疆各郡县仔细寻访。

  不过小半个月,突厥就跑回个人来,自称是楼氏子弟。不但模样与成国公当年颇多肖似,验证身上痣,追问幼时记忆,也都与大楼氏和楼蘩所说相符。于是姑侄兄妹相认,颇哭泣庆贺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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