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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事多磨_那只狐狸【完结】(108)

  贺兰祁锋叹气,道:“秀秀,你不是这么没良心吧?”

  齐秀皱眉,道:“没良心的不是我。明知道我今天要缴地租,偏偏晚上才送钱来,你存心想害死我!”

  “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啊……”贺兰祁锋将她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奉还,随即含笑抬眸,看着怀仁的背影,“连鬼师都能当教书先生使唤,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齐秀一惊,“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贺兰祁锋叹口气,“我说,你这位教书先生,是昔日岳飞元帅帐下,左军参军,号称用兵鬼狡,冠绝天下的鬼师韩卿。听清楚了没?”

  齐秀愣住了,心里突然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笑了起来,“骗我的吧,鬼师明明是身高八尺,臂长三尺,面黑如墨,眼如铜铃,声如洪……”

  “江湖传言,和我‘曲坊’的消息,哪个可靠?”贺兰祁锋眯起眼睛,道,“我一直都命人追踪鬼师行迹,没想到,他竟然在你的寨里。嘿嘿,你还真有本事,看来你振兴岫风,指日可待呀。……对了,前些日子,阿衡让我帮他找杀父仇人,你不是说你哥哥是病死的么?什么时候变成仇杀了?……”

  接下去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猛地转身,跑开。

  贺兰祁锋见状,无奈地笑了起来。

  ……

  寨里所有的人,都聚在dòng中的空地上。孩子们举着灯,欢乐跑来跑去。

  齐秀站定,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能看得见的,只有一个人。

  他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花灯。小小抱着他的腿,嬉笑不停。这样一抱,他便寸步难行。他哭笑不得地哄着小小,试图用花灯和圆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小小偏偏不依不饶地缠着他。最后,他只得放弃,挂着小小这个累赘走路。

  她只觉得所有的感qíng都搅在了一起,道不清是怒是悲。她看着那画面,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你怎么才来?”齐衡跑过来,不满道,“圆子都抢没了……”

  他正要多抱怨几句,却见她眸中泪光隐隐,“姑姑,你……”

  她低头,看着齐衡,随即笑了起来,“过元宵节,连个圆子都吃不到,不哭不行啊……”

  齐衡愣了愣,“多大点事啊!需要哭么?!”

  齐秀擦擦眼泪,认真道:“需要……”

  她还没说完,就见小小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圆子,举得高高的。

  她抬眸,就见他正被一群妇人缠住,说是要他弹唱一曲。他的尴尬,写在了脸上,忙摆手推辞。只是,一会儿之后,连小孩子也凑和了进来,嚷着要听。他无奈妥协,抱着三弦,思忖片刻,低低唱了起来:

  香沁寒梅雪犹在,雨过梨花颜yù开,东风一度满章台,笑盈腮,且唱《喜chūn来》……

  她听着,笑着,落泪……

  ……

  日子一天天温暖起来,三月,道旁的腊梅渐渐凋谢,转而开遍了梨花。

  一日清晨,齐秀照例抱着一大叠纸推开了怀仁的房门。却见只有小小一人在房里,正趴在桌上,翻chūn宫图。

  “哇,小小,你不要这样,你师父看到,又要说我带坏小孩子了。”齐秀笑着走上去,把她抱起来。

  这时,她看见了桌上一大堆线装好的小册。只记得,这几个月来,他每天一到夜里,就开始写字,写的什么她也看不懂,问他,他便敷衍。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虽然她目不识丁,但那清隽的字迹,看起来很舒服。

  “写的什么啊……”她笑着,自言自语。

  小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册上的几个大字,读道:“道……”她看了看,跳了一个字,“……经。”

  “道德经?”齐秀有些惊讶,她翻了翻桌上的册子,每一本皆是一样。她粗略一数,是二十七本,正是寨中孩子的数目。

  她看着那本小册,静静笑起来。

  这时,她听到有人进来,回了头。

  怀仁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时候微微点了头。他走过去,从她怀中抱过小小,又从chuáng上拿了三弦和行囊。站直了身子,开口:“打扰多日,我该走了。”

  齐秀惊讶,“怎么突然……”

  “寨里的孩子已经会认字了。”他走到桌边,看着那些小册,“你把这些给他们,读或临摹皆可。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齐秀看着他,沉默。

  许久,她笑了起来,“这样啊……那,你多保重。”

  他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他垂下眼睫,道:“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其实,我是……”

  “啊!我得去告诉阿衡这个消息!”齐秀出声打断,转身跑了出去。

  他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罢了……”

  他并不等待,抱着小小举步离开。

  来时,腊梅开遍,如今,却是梨花如雪。暖风,轻轻擦过脸颊,和着花香,甚是醉人。

  他慢慢走着,试着心无杂念。

  “等等!”

  突然,有人赶了上来,大喊道。

  他站定,转头,就见齐衡飞奔过来。

  “怎么说走就走啊……”齐衡皱着眉头,“你不是说,要教我武艺的么?”

  “银针的用法,我已经悉数教你。剩下的只有练习而已。”他回答。

  “可是……”齐衡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皱眉思忖片刻,才犹豫道,“我听贺兰说,你是鬼师。你能教我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愣住了。

  齐衡看他惊讶,笑了起来,“嘿,怎么,没想到会被戳穿身份吧!”他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甘,道,“姑姑说了,你若真要走,我们也不好挽留……这些东西你收下吧。”

  怀仁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壶酒,一张纸。

  “‘曲坊’的梨花chūn酿,姑姑本来就要请你的。如今就带着走罢。”齐衡道。

  怀仁点点头,又看着那张纸。

  “那是欠条。”齐衡笑了笑,“姑姑说了,虽然你在这儿教书,她没给过你工钱,还让你做了好久的画工。不过,你也是白吃白住。既然要走,就把帐算一算。林林总总的,你倒欠她十三文钱。她说了,日后,你如果非要一个理由,才能再来这里,那就来还钱罢……”

  齐衡说完,神qíng便有了哀伤,“……师父,别忘了还钱哪。”

  怀仁看着那张写得七扭八歪的欠条,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

  齐衡见他笑,便放了心,道:“师父,保重。”

  怀仁将那纸条收进怀里,胸口便生了一股暖意。

  “保重。”他笑着说完,转身迈步。

  暖风携着梨花,飘然如雪。怀中的小小欢乐地伸手抓花瓣,口中咿咿呀呀地哼着歌。

  他笑着,听着那一首五音不全的《喜chūn来》……

  ……

  无往不复

  小暑一过,炽烈的阳光,烧灼万物。

  小小茫然地站着,任那燥热包裹全身。

  自上岸之后,她便随那对老夫妇一起走。东海一役,许多百姓都投降朝廷,逃离了七十二环岛。岸上的府衙受命接收,街上闹哄哄的一片,父子相偕,母女搀扶。虽有哀戚,但更多的,是亲qíng温厚。

  小小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可招惹官府。便与那对老夫妇告别,远远地走开。

  她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着远处的熙攘人群。那一刻,却骤生了天地苍茫,无处容身的念头。

  想起小时候,在人群里迷了路,也是这般的感觉。但那时,却总有人会找到她,然后,拍着她的头,说:下次再乱跑,师父就不管你了。

  师父……这一想,心头顿时隐隐生痛,她鼻子一酸,竟哭了出来。

  那一哭,便是无法收拾了。原本压抑住的种种感qíng,一股脑儿迸发出来,无法控制。

  她索xing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埋头哭起来。

  太阳晒在背上,火辣辣地刺痛,而此刻,她却全然感觉不到了。她已是一无所有,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东海。到了此刻,甚至连思念,都是奢侈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无所有,竟是如此可怕……

  她哭着哭着,肚子突然叫了起来,饥饿猖狂地在脏腑里冲撞。她捂着肚子,愈发伤心起来,为什么无论怎么样,肚子还是会饿呢?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姑娘。”这时,温善的声音从头顶传下。

  小小哽咽着,抬头。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那男子身着官服,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一眼便知是做官的。他身旁,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看面相,应是父女。

  “姑娘,”那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肩膀,“你怎么了?”

  小小见他是官府中人,起身想跑,但无奈蹲得太久,脚下一麻,当即坐倒在了地上。

  那男子见状,立刻伸手搀扶。

  “姑娘,你没事吧?”

  小小一想到东海的种种,下意识地往后缩。

  那男子见状,叹道:“姑娘,你不必害怕。我是此地知府,奉命收纳东海百姓。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

  小小只是摇头,不说话。

  这时,只见一队士兵疾步跑来,见到那男子,便行礼道:“叶大人,方才廉家传信,说东海已破,但一gān要犯逃脱,不知去向。这是廉家送来的画像,请大人协助追缉。”

  小小听到这里,吓得哭不出来了。要犯,不用猜,要犯中一定有她了!这些人看到画像,她就死定了!

  只见那叶大人接过画像,慢慢翻看起来。突然,他翻纸的手停了下拉,直直地盯着一张画像,表qíng惊讶非常。

  小小惊恐万分,只觉得生死悬于一线,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了。

  突然,叶大人猛地合上了画像,朗声道:“港口城门加派兵士防守。吩咐画师依样画上三十份,张贴于醒目之处。”

  一众士兵得令之后,便离开了。

  小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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