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33)

  撤藩,势在必行,可如此大的动作,即便准备万全,也不免心生忐忑,毕竟,山高皇帝远,南疆兵马势力不容小觑。况且前车可鉴,汉朝的七国之乱、明代的倾国之祸,皆是由削藩而来,他难以肯定,此番,会不会带来祸患。

  “说说你的看法?”他看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手上这封奏折上流连,不由得笑了,索xing淡淡地探问。

  景宁却微微一滞,转瞬,摇了摇头,“宫中早有定制,内子不得gān政,臣妾不敢……”

  牝jī司晨,越俎代庖,向来是宫闱中最忌讳也最要不得的。上一次,她还记得自己妄议祖宗礼法的教训,怎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况且宫廷中容不下有野心而又太聪明的人,尤其是妃嫔。

  玄烨不置可否地睨下目光。这会儿倒是机警了,可他毕竟不想就此放过她,于是,将目光落在案上那一套红雕金龙凤呈祥的茶具上,伸出手,拿起了其中一个杯子。

  “这杯子围绕茶壶,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如今其中的三个,竟妄想喧宾夺主、鸠占鹊巢,朕想摔了它们,你说,可好?”

  语毕,他笑意深深,看她。

  惊心

  “这杯子围绕茶壶,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如今其中的三个,竟妄想喧宾夺主、鸠占鹊巢,朕想摔了它们,你说,可好?”

  语毕,他笑意深深,看她。

  景宁朝着他示意的目光看去。

  后心一股奇寒……

  喧宾夺主,鸠占鹊巢,他一语双关的暗示,是在警告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扳倒皇后么……摔了它们,摔了它们,这便是要……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景宁腿一软,跪在地上。

  “哦?何罪之有?”他闲闲地敲着桌角。跪来跪去,她倒是跪上瘾了,一遇到不敢回答,不想回答的事儿就跪。他算是摸透了。

  景宁看不懂他的深意,只得按照自己理解的,缓缓地道:“那些命丧大火中的太妃和太嫔,不过是贬谪冷宫的人而已,既无身份,也无用处,息事宁人总好过闹得满城风雨……两害相较取其轻,是臣妾错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说罢,咬着唇,扭过头去。

  他该是不想处置储秀宫的,或者说,根本不想理会景祺阁那些往生的太妃和太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执拗,非要得出个理论,大概是秋静犯险将她吓坏了,连带着生了恨意和怒意。可她毕竟只是个嫔,还是冷宫里的嫔,想要与皇后争锋,果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你这是在激朕……说朕罔顾人命,包庇护短……”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笑了,笑容恍若三月chūn水桃花明媚,清寒却醉人。他明明问她三藩,她却一下子联想到了景祺阁那场大火去,该是说她心思细密,还是太过敏感了。

  景宁见他并不怪罪,心里不由松了松,敛身而拜,“臣妾不敢……”

  玄烨挑了挑眉尾,半晌,却是缓步走下来,伸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真是看不惯她这动不动就跪的样子。

  “朕说过,还是喜欢看你安然,不记得了么。”

  景宁心中一动,猜想他似乎想要处理那大火的事儿了,于是,折中取一,想用央求换他的宽容,“那,有些事qíng,皇上暂时先不要问,好么……”

  “你是指什么?”

  景宁轻轻咬唇,“皇上jiāo代的事,臣妾不敢有所耽搁,只不过,景祺阁如今被烧了,臣妾等人初到符望阁,需要重新入手,尚需要时日!”

  佟太妃的话,就如同一个梦魇。且不论真实与否,单是那话中深意就足以掀起滔天巨làng,当年的人既然已经逝去多年,那么当年的事,或许就应该这样继续寂寂沉睡下去;她不打算与他和盘托出,起码不是现在。

  事缓,则圆,很多东西,她需要时间去斟酌。

  事关生死。

  “还需要时日?”漫不经心的目光深深锁着她的眼,他玩味的笑,灿烂,真诚,几乎晃花了她的眼,“你要多久,朕便允你多久,不过,千万莫要让朕失望……”

  康熙十二年九月初三,皇后赫舍里氏被罚禁足一月;贵人郭络罗氏、马佳氏被罚禁足三月;

  九月初七,北五所举行萨满祭司,为亡者超度;

  九月初四,仁宪皇太后来北五所与太妃和太嫔讲经。

  景祺阁的大火,以一位皇后,两个贵人被禁足收场。后宫人心惶惶。

  历朝历代,从来没有人因为冷宫宫人的死活而处罚妃嫔,也从没有谁会特地为冷宫里死去的人做法事,此番破格而为,倒是让朝野上下震动不小。据说,这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而在那之后,景宁没有再去暖阁,他也没有来留宿。他说给她时间,看来,他真的是说话算话。

  九月十一的这一天,天yīnyù雨。

  符望阁。

  东厢。

  被衾锦缎的chuáng榻上,佟佳氏芪珍背靠着软垫坐着,身前是伺候的嬷嬷孙蓉。端着药碗,她抿了一口,乌黑的药汁沾在唇边,景宁见状,便拿出巾绢,轻轻为她擦去。

  “哀家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芪珍说罢,将衣襟上的扣子解开,裹了一天棉褥,现在身上已经满是热汗。

  又见

  “哀家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芪珍说罢,将衣襟上的扣子解开,裹了一天棉褥,现在身上已经满是热汗。

  病,让这个一贯清冷高傲的女子柔了身段,连着xing子也软了下来,半躺在chuáng上,苍白的脸色,双颊有病态的晕红。

  景宁微微一笑,“太妃娘娘是不愿意见到臣妾么……”

  佟佳氏芪珍看着她将巾绢浸了温水,然后,给自己擦拭额上的汗,三分嘲弄,两分感叹地道:“哀家这身子不中用,偶感风寒,就一病不起;倒是你,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倒还挺熟练的!”

  景宁不以为然地笑笑,“臣妾本就是奴婢出身,这些在以前可是家常便饭呢,还望太妃娘娘不嫌弃臣妾粗手粗脚才是!”

  “都说英雄不问出身,可有几个人能真正不在乎呢,”她将身上棉被往下拉了拉,透出一口气,“哀家也曾见惯这后宫中形形色色的女子,像你这般既有美貌,又经得起风雨磨难的,倘若过得惯这深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想必,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景宁将软垫往上摆了摆,让她更舒服地靠着,听了那话,却是淡淡一笑,“娘娘夸奖了,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生存。”

  “桌上,放的是什么?”佟佳氏芪珍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红漆的食盒上,正是景宁带来的糕点。

  “是臣妾做的吃食……”她轻声道。

  外人不知,她却晓得,佟太妃从来都不会吃外人带来的东西,一应膳食皆由苏嬷嬷经手。可她来探病,总不能空着手来,这才吩咐秋静准备了那些点心,不过是应景罢了。

  但这次,佟佳氏芪珍却出奇地想要品尝。

  景宁有些意外,却不好拂了她的意,将那食盒拿过来,一层层地展开,露出里面jīng致可爱的小点心。

  “还真是好看!”佟佳氏芪珍由衷地道。

  景宁有些窘迫,这些东西她也是才看见,也不知秋静从哪里弄来的,若是不好吃,着实就尴尬了。

  佟佳氏芪珍不以为意地伸出手,拿出其中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是人间最美味的佳肴。

  “人老了,就总是回想起过去的事qíng,哀家还记得,以前先帝爷最喜欢甜食了,姐姐就总是变着花样地吩咐御厨做……”她仿佛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凤眸眯着,迷离而悠远。

  景宁知道,她口中的姐姐,就是皇上的生母,佟佳氏孝慧。

  “娘娘刚用过药,不宜吃太多甜点。”

  佟佳氏芪珍笑笑,却是拿起第二块,放进了嘴里。

  “姐姐当年,真的很傻啊,做了好多的糕点送去乾清宫,只为了能见他一面,可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喜欢甜点,是因为她喜欢……”

  屋内,烛火摇曳,yù明yù灭的光晕投在墙壁上,满室的昏huáng。

  佟佳氏芪珍就笼罩在那片yīn影里,蜷着棉被,再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好的高贵女子,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病人,一个虚弱的老者。

  景宁静静地听着她不停呓语,只当是服药过后神智涣散,起身走到案几旁,她给她倒水。

  “老了,老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越发低沉,渐渐地竟变得哽咽,景宁莫名地转身,却在看到那样的佟太妃时,仿佛是惊雷从头顶直直劈入,整个人都震颤了——

  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片片破碎。

  “太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她惊慌地扑过去,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眼睁睁地看到从她嘴角边、耳朵里、眼睛里……不断涌出的黑色鲜血。佟佳氏芪珍面目狰狞得扭曲,整个身子佝偻成一团,死死地咬着手,直到牙齿将那皮ròu咬破,露出了森森白骨。

  “娘娘,太妃娘娘……”她惊恐地抱住她,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目光从桌上那药碗、那食盒上划过,这才想起去看那敞开的门口,可竟是空无一人!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景宁吓坏了,使劲地尖叫呼喊,可那声音在寂静的东厢回dàng,却,没有唤来一个人。

  孙嬷嬷呢?

  守卫呢?

  人呢,人都哪去了……谁来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

  是那药,还是那糕点?她明知道此时是关键时期,明知道那件事qíng事关生死,任何的意外都可能会要命,她为何还会如此大意!

  怀里的人不停地抽搐,鲜血漫染,触手一片猩红粘腻。景宁不断的呼喊,嘶哑了嗓子,也不见半个人来。是她害了她,若不是她处心积虑地试探,若不是她的bī问,也许这个佟太妃会好好地在这冷宫活下去,是她,都是她……

  景宁死死地抱着不断抽搐挣扎的佟太妃,死死的抱着,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地停止了抽搐,衰竭了,不能再动弹了,任凭那黑色的血染透了自己的衣衫……怀里的人,依然是温热的,前一刻,她还在对自己讲着过去的事qíng,可下一刻,却变成了一具麻木的尸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