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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6)

  她进宫短短不到半载,却见识了太多的机心。比如皇后,比如荣贵人,比如那些还未来得及斩露头角的妃嫔宫人。这些人,没有一个好相与。

  表面纯良如钮祜禄皇贵妃,是城府最深的一个,她可以不动声色,便轻易挑起皇后与新晋贵人之间的嫌隙;也可以用小小恩惠,令她们主仆两人离心离德。

  将深藏在枕头下的那个红布包抽出来,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个小小的瓷瓶,瓷瓶内,装了几粒红色的药丸。

  这种东西,叫做“凉药”。在钟粹宫的时候,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见过。

  那时,有个赵姓的包衣与守城兵丁私通,被内务府的总管李德全抓到,几次bī她喝下的,就是这种药。鲜红的血,声嘶力竭的哀号,她永远记得,那女子喝下药之后触目惊心的模样。

  当日,是堕胎。

  今时,却是避孕。

  “这药中含了麝香,极少的红花和水银,不是毒,却足以让一个女子永远怀不上孩子。”皇贵妃在上,笑容恬静,宛若谈论着在平常不过的事。

  那时,她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为何她会对自己百般恩赏,为何她会轻易答应她的请求,在那一刻,她幡然顿悟。

  原来,她对她,早已势在必得。

  “宫闱之中,跟着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命,你是聪明人,千万不要站错队才好!”她说罢,优容地睨着目光,命一旁的宫人,将这描着九曲金荷鳞纹的小瓶子递给她。

  宛若恩赏。

  景宁知道,从她陪着福贵人走进坤宁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她选中。没有退路,更加不会让她回头。

  手中这些红色的药丸,只要小小的一颗,放入日常的饮食中,神不知,鬼不觉,便会让福贵人永远失去争宠的机会。

  她是她的贴身侍婢,所有日常饮食,皆是经过她手。虽然已有嫌隙,但若刻意为之,依然防不胜防。所以,她是那最适合的人。

  她不想害人。

  但,她也想要保命。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从此,世间上所有的事qíng,都将与你无关。再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更应该去让人珍惜。

  无论如何,她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比死好。

  再遇

  这几日,福贵人定期都要喝一种补药。药汁很苦,微酸的味道中含着丝丝的腥臭,每一次进药,景宁都要准备一大碟的蜜饯,浇了上好的花蜜,给用过药的贵人服食。

  汤药是福贵人家中送的,为此,她特地跑到神武门,与守城士兵好言央求,使了大把的银子,才能带入宫来。倘若此事让李公公知道,少不得要杖责。

  福贵人说,这药是补身子用的。

  可她没说,这药除了补身子,便是能令女子合欢之时将男子驯服。所以,这东西还有个极其隐晦的名字,“驭夫”。

  世事往往如此。当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恨不能将你的肚子凿成个窟窿,可当事人却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争宠,想着,一夜承恩,便身怀龙裔。因为那是足以另一个女子在后宫屹立不倒的资本,即便不再恩宠,若是诞下麟儿,一辈子便有了依靠。

  可后宫佳丽如云,又有多少人能有这个命,大多,不过是事后被送上一碗汤药,然后悄无声息的,便丢了那个福气。

  服侍着福贵人躺下,她轻步走出寝殿,然后,将殿外一应伺候的宫人都遣走。

  用过药后,福贵人一般都要睡上一个时辰。其间若是有人惊扰,必然大发脾气。几日来,因此被责罚的宫人不在少数。

  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景宁将头伏在双膝上,静静地出神。

  自从那日,她再没去过承乾宫。

  倒是映坠,几日未见她,便偷偷跑到延洪殿来。那个单纯的丫头,根本不知后宫人多眼杂,稍微有些动作,都是瞒不过旁人的眼睛的。为此,她少不得要挨年长嬷嬷的责骂,倒是皇贵妃大度,不仅从未责罚,反而频频恩赏,旁人看来,甚是羡艳。

  只有景宁知道,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为此刻,钮祜禄皇贵妃正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微笑,耐心地等着她走投无路,然后一步一步走进自己事先预设的陷阱。

  所谓规则,早已在开始就设定好。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起身,掸了掸裙上的灰尘。

  后宫嫔妃品阶不同,穿戴迥异,宫女亦如此。

  就如她,穿着花盆底儿的旗鞋,身上是湖绿色的宫装,虽然颜色沉闷,但袖口领口处都用素色的线绣着淡雅的花样,虽简单却不失jīng致。

  那些地位极高的嬷嬷,虽然不再年轻,却气韵依旧,稳重,历练,含着从容淡定的皇家味道。想来,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像她们那样,苦熬几十年,最后,年老色衰,老死宫里。

  这时,耳畔,有轻微的脚步声,蓦地响起。

  她有些不耐,明明已下过吩咐,不过未时,任何宫人不得踏入寝殿,为何还有人要明知故犯。

  带着微微地怒意,她抬头,还未来得及多想,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怎么,不认识了?”他抿唇,轻笑着睨着她,满眼的促狭。

  拆穿

  今日,他依旧是一身便服,不同的是,那双杏huáng缎云尖底鞋换成了一双金质鳞纹的黑色软靴,沿fèng镶着镀金纽扣,纽扣上刻的是云纹的吉祥图章。虽低调,依然奢华高贵。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大清的至尊,年轻的帝王。

  那日,他们就曾见过一面,她却并不识他。也难怪,当时她并未抬头,匆匆一瞥,亦不敢仔细观瞧。如今一看,方知道,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可惜,他是皇上。

  慌忙回神,景宁敛身叩拜,“奴婢……奴婢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起客吧,无须多礼!”

  “福主子还在里面歇着,奴婢这就去通报!” 她再一次敛身下拜,然后转身yù去。可他却伸手阻止了她,“不忙,朕不是来看她的。”

  景宁一愣,但还是顺从地将双手挽着扣于胸前,低着头,原本应落在衣襟处的目光,此刻死死地盯着那双黑色软靴。仿佛只有这样,他便不能看清她的脸,或者,他不会记得她便是如意馆外那个冒失的宫女。

  信口胡言,是杀头大罪,她担当不起。

  “朕记得……你说你叫……德婉是么?”他站在扶疏的花树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朵开得芬芳的梅花。

  冬日里的延洪殿,不似chūn夏时节的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只有几株红蕊腊梅花开正好,在瑞雪过后,徐徐散发着醉人的幽香。他负手而立,一袭明huáng色的锦袍勾勒得身材颀长而挺拔,若不是袍上那些绣工jīng致的金龙纹饰,端的是清逸脱俗、俊美儒雅,仿佛是个从江南石板路走来的年轻书生。

  “奴婢……”她低头思付,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说出真名,便是落实了欺君的罪过,但倘若不说,皇上既已知晓她并非如意馆宫婢,又怎会不知她并非什么“德婉”。

  “奴婢知罪,请皇上责罚……”她把心一横,gān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知罪?何罪?”玄烨笑得不置可否,深邃的眸中却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奴婢欺君罔上,不敢奢求皇上恕罪,只是,奴婢那日实在是……qíng非得已,并非有意欺瞒……”她说罢,再次朝着他叩首,奢望用央求乞怜换得一线生机。

  “qíng非得已……”玄烨玩味地念着这四个字,随手折下一支红蕊腊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她,“怎么不是yù擒故纵,yù拒还迎么?”

  后宫之中,妄图用姿色与手段攀龙附凤,借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的实在太多。那日见她,也是如现在这般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只不过,看惯后宫千篇一律的宫人,他倒是第一次瞧见失魂落魄在紫禁城“闲逛”的宫婢。当时他便想,真是个大胆的女子。

  不过后来证明,她远比他想得要胆大得多,竟敢当着他的面,便信口胡语。岂不知,她穿着只有后宫宫人才穿得花盆底儿旗鞋,他如何会不识得。那个谎说得虽镇定,却并不高明。

  试探

  “皇上明鉴,奴婢不敢……”她qíng急而慌恐地叩首。

  他轻笑,疏淡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一支花开正好的腊梅,坚韧的枝gān,历经过风欺雪压,依旧团簇着似锦的繁花。

  “众芳摇落独暄妍,难道,你就不想做后宫的一枝梅花?”酷暑严寒,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然独放,就如同这后宫,没有哪个女子不想三千宠爱集一身。

  他不信,难道她真的不在乎?

  紧紧攥着衣角,景宁摇头,再摇头,“无意苦争chūn,不敢奢望一任群芳妒,更不想,零落成泥碾作尘。奴婢不是梅,不想最后只留得一片幽香而已。”

  诺大的后宫,当默默无闻、自生自灭都变成了一种奢求,唯一能够安身保命的,便仅有“本分”二字。

  玄烨睨下目光,笑得玩味,“一句不敢,一句不敢奢望,在朕看来,都不过是些推脱婉拒之词。但倘若,朕给你个机会,让你能够与其他妃嫔平起平坐,又当如何?”

  曜如晨星的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丝毫不放过那上面的每一个表qíng。

  一朝飞上枝头,便是飞huáng腾达,荣宠无边。他很想知道,此等诱惑,在她,会有何种反应。

  跪得许久的膝盖处,已阵阵发麻,却仍不及她心中的惶恐忐忑,“如果,如果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不敢违令。但若是皇上垂怜体恤,奴婢……不愿。”

  咬着牙,她还是低低地说了出来。

  不愿!

  玄烨微微有些怔。先前是不敢,现在又是不愿!

  “你可知,就凭这番话,朕就可以治你欺君罔上,同样其罪当诛!”黑眸闪烁,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怒,而自威。

  “如若能够让皇上欢颜,奴婢死不足惜……”她闭上眼,索xing以死明志。

  帝王之宠,本就如镜花水月,朝不保夕。他可以一时兴起,将她收入后宫,可往后那千千万万个日子,却要她自己挨过。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到时候恩宠亦不再,将何以为寄?

  今日的拒绝,或许,会侥幸换回一线生机,但若就此承恩,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钮祜禄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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