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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_十四阙【完结】(26)

  “小妈……”沈狐委屈抗议。

  宓妃色没理他,看着万俟兮,yù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个头,便转身去了。

  苍凉的风景映衬着她的背影,也已是几多愁绪、人易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qíng非得已。

  比如宓妃色对题柔……又比如她对沈狐……

  想到这里,万俟兮转眼看向沈狐,沈狐也正含笑看着他。只是,这次的凝视里,虽然也有好奇,却已经远不及从前浓郁。他……对她的兴趣,减弱了许多呢……意识到这点,心中不知是酸涩,还是释然。

  万俟兮深吸口气,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不受qíng绪的波动,然后开口道:“四少,请把手伸给我。”

  沈狐乖乖地将手搁到椅子扶手上让她把脉。

  脉象平和,看来一切都如她所愿: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让他忘记自己。于是忍不住又怔怔地看着那张钟灵毓秀般gān净漂亮的脸,想着他笑、怒、装傻和撒谎时的样子,一幕幕,如烙心头,清晰如斯。

  “万俟兄,听说小弟中的是种叫‘薄幸糙’的毒?”沈狐忽然问她。

  万俟兮的睫毛颤了一下,垂下眼睛道:“是。”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毒。”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听说过,不足为奇。”

  “这种毒除了会让人死以外,是否还会有其他症状?”

  “其他症状?”

  沈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道:“比如说,会失去一部分记忆……”

  她早就知道他会来追问。毕竟,他只是失忆,而不是变傻,以他的聪明,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固执,不得个答案,他怎会甘心?

  万俟兮缓缓站起,负手走至湖边,幽幽道:“日出雪弥,风chuī叶离,雨坠湿衣,水过尘涤……这世上,最无辜的,即是薄幸。故而,中毒者只有两个选择:死,或是遗忘。”

  “那么,我忘了些什么?”

  “不知道。”

  “我会恢复记忆么?”

  “不知道。”

  “如果知道忘记了什么,也就能够想起那段记忆了吧?”沈狐的声音在身后轻飘,和着风声,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不知道。”依旧是这三个字的回答,固执得任xing,任xing得苍白。

  左臂突然被人抓住,回头,只见沈狐眼底有着难掩的焦虑与疑惑,还有浅浅的试探与执著:“我们之间发生过些什么,对吧?”

  万俟兮的瞳孔开始收缩。

  “我感觉的到,我对你……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

  万俟兮扬了扬眉毛,“你认为呢?你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

  冷冰冰的语气,冷冰冰的表qíng。

  沈狐呆了一下,只得尴尬地松开手,低声道:“我不知道,所以才想问你……我们是朋友,对吗?”

  万俟兮有些发怔,又有些恍惚: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沈狐吗?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幅单纯的仿若不谙俗事的表qíng?为什么他不如以往那样邪气而狡猾的对她笑,说着假假真真虚虚实实的嚣张话?

  如果是以前的沈狐,他是不会说“我们是朋友吗”这样的问句的,而会自信满满唇角含笑的大声宣布:“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朋友!”

  他……变了……

  而使他变得不再像他的那个人,就是她。

  一股痛意就那样从指尖涌起,如藤蔓般缠绕而上,将整个身心都纠绞束缚。“不,不是。”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几近血淋淋的声音答他,“我从来不jiāo朋友,也不需要。”

  这般残酷无qíng的回答,要是以前的沈狐听了,会做何反应?会伤心吗?会难过吗?还是,会继续嬉皮笑脸地纠缠着她,直至她冰消雪融?

  不……不知道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然而,这潜伏在心底的、隐隐不安的qíng绪,又是什么?是……期待吗?

  沈狐他,会如何回应她的冷漠呢?

  “哦,是这样啊。”

  轻飘飘的声音一经传入耳膜,万俟兮的心猛然一震,然后就慢慢地、一点点地,往那无可救赎的深渊坠落。

  哦,是这样啊……原来,这就是沈狐的回应。原来,现在的他,惟一会用来回应她的冷漠的,就是同样的冷漠。

  唇边,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是苦笑,比鸩毒还苦还涩的苦笑……孽,这是怎样的一笔孽啊。

  万俟兮轻轻地摇了摇头,吸了口气道:“是的,就是这样。关于你中毒期间的记忆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不过,并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即使得到了答案也不意味着就是幸福。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

  “幸不幸福我想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谢谢阁下的忠告。打搅了,告辞。”沈狐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疏冷的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变得越来越模糊。

  万俟兮定定地望着湖面,湖面坚硬冰寒,然后,一点点cháo湿、一点点雾气,便从与湖面一样坚硬冰寒的眼睛里升了起来。

  “错过了我这个天下第一的沈四少,你……可不要后悔啊……”

  这个少年爱过她。

  这个少年爱过她……

  而今,诗已残,酒堪尽,雪融无痕迹。

  *** ***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趾镯,词出《诗经·南周》,赞誉贵族子孙繁衍,才贤如麒麟之足,诚实仁厚。

  而今,这对引发一切事端的镯子就摆放在书桌之上,水晶灯罩里透出的灯光直将它的每个部分都照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死角。

  镯身雕琢成凤凰的样子,头与尾部巧妙相衔,翎翼处镶有水滴状宝石,凤凰的眼睛则是两颗圆润晶莹的南海檀珠,再加之五色天石本身的色泽,轻轻拿起,便流光溢彩,绚烂之极。

  万俟兮放下镯子,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静静地望着立在堂中的中年男子,目光轻淡,却又充满探究之意。

  身穿蓝色绸衫的高瘦男子垂下头,极力想表现得镇定些,但微颤的手指依旧泄露了内心的不安。一旁的苏姥姥看在眼里,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万俟一族还真是“恶”名在外,只不过是回个话而已,居然就怕成这个样子。

  万俟兮抚摩着碧玉指环,开口道:“李掌柜。”

  蓝衫男子顿时整个人一悚,连忙应道:“是是,璇玑公子有何吩咐?”

  “请你将当日收购此镯的qíng形详细的说一遍。”

  “是是。”李掌柜想了想,讲述道,“小的是博雅斋边塞十六州分号的总掌柜,平日里都只在‘白雀楼’里待着。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便命伙计早早收铺关店,正跟帐房先生在核算帐目时,听见外面有人拍门。”

  万俟兮扬眉道:“哪天晚上?”

  “呃……是这个月初三。”

  万俟兮嗯了一声,不再问话。

  “伙计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说有宝贝要卖,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伙计便放他进来,我问他是什么宝贝,他拿出一只被雨淋得湿嗒嗒的包袱,包袱里装的,就是这对镯子。”

  “描述一下他的样子。”

  “是。我当时见这对镯子如此宝贵,而那人却从头到脚都裹在斗篷里,连脸都看不太清,神秘兮兮的,怕货来源不正,不太敢收。那人看出了我的担虑,便哈哈一笑,将帽子翻开,我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沈四少爷!”

  苏姥姥cha话道:“你认得沈狐?”

  李掌柜笑了笑道:“像做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得亮,边塞十六州里但凡有点头脸的人物都得认识,这样一来,门路自然也就宽了。再加上沈四少爷这种出手大方又爱享乐的富家少爷,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顾客……因此一看见是他,我便放心了,只道是富家少爷们为了互相攀比炫耀,用金如土,一时间手头不方便也是有的,他们大多都是从自个家里拿了东西来卖,即使被家人发觉,也最多一通责骂,决计不会牵扯上什么官司。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收了这副镯子。”

  苏姥姥道:“买了多少钱?”

  “三千两银子。”

  “这笔买卖真是不错。”

  李掌柜哭丧着脸道:“老夫人真是折煞小的了,小的要知道这镯子是沈府的镇府之宝,是主母当家的象征,打死小的也不敢收这镯子呀!唉唉唉,四少爷这回可是害苦我啰!”

  苏姥姥见话问的差不多了,又见那李掌柜双眼布满血丝,想必是连夜骑马而来,也该让人家下去歇息歇息时,万俟兮却继续问道:“你们蔡老板还好么?”

  “托公子的福,我们老板最近还算安好。”

  万俟兮拿起茶盏浅呷了一口,表qíng随意,“他的事qíng解决了么?”

  李掌柜微一沉吟,答道:“老板没说,他自有他的主意,有些事我们下人也不方便cha嘴。”

  “哦?”万俟兮露出惊讶之色,挑起眉毛道,“他连要与福荣斋联手,在边塞十六州再开七家分号的事都没跟你提?”

  李掌柜呆了一下,但很快笑道:“原来公子指的是这件事,这个嘛……合作尚在商谈中,应该没什么变故。”

  万俟兮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见到蔡老板请代为问好。姥姥,带李掌柜去隔壁客房休息。”

  李掌柜躬身行礼,苏姥姥上前为他打开房门,正当他的左脚跨过门槛,而右脚将抬未抬之际,万俟兮突然从书桌后飞起,右手如爪,狠狠抓向他的后颈!

  她这一击事出突然,又迅疾如电,根本毫无可避,眼看李掌柜就要手要擒来,谁知他突然手臂一长,将苏姥姥反手扣住拖于身前,如此一来,万俟兮只得硬生生的中途换招,改为踢出一旁的一把椅子,另一只手拂他手腕。

  李掌柜见那一拂看似轻描淡写,毫无力道,但如果真被拂中,只怕整条右臂都会报废,连忙将苏姥姥顺势往万俟兮面前用力一推,自己转身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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