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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夜雪_十四阙【完结】(30)

  因此当她的视线再转到纤儿身上时,纤儿顿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边流泪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沈狐,尽管什么都没有说,却将求助和惶恐之意表现了个淋漓尽致。

  众人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少爷主使她在题柔药中下毒?!

  面对大家疑虑重重的目光,沈忽依然半点不自在的模样都没有,慢条斯理地呷着茶。

  万俟兮沉声道:“四少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沈狐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有什么话要说?比起在场所有人,我都更有下毒的动机,不是么?平白无故的多出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分家产、抢头衔,一直由于是老头唯一独生子而备受宠爱的我当然是心怀不满,要先下手为qiáng了。谁知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号称天下第一神判的璇玑公子突然要来查案,只好想尽办法阻挠他,阻挠不成就杀了他,结果还是没杀成,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再加上实力不够,派出的杀手各个是笨蛋。唉——我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啊……”

  万俟兮皱起眉头,“你是在暗示我冤枉你?”

  “暗示?”沈狐哈哈一笑,做了个滑稽的表qíng,“我根本就是在明说好不好?我聪明无敌的璇玑公子大人!”

  万俟兮终于露出了一丝恼怒之色。

  沈狐收起嘲笑,眸色转深,把玩着手中的杯盖,缓缓道:“没错,我是庶出,因为大娘不能生育,所以父亲出于无奈娶了我母亲,并且我母亲最终郁郁寡欢的病逝……这些大伙儿都知道,我没什么要隐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因为都是事实。”

  万俟兮有点摸不透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便选择了默不作声,静等下文。

  “我外公是参军,我母亲是他从战场上捡来的弃儿,从此后就做了他的养女跟在他身边。因为内心深处一直害怕会被再次抛弃,所以对自己要求的很严格,固执好胜,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她是个神箭手,边塞十六州没人赢的了她,唯一败了的那次,就是输给了父亲。因着那一次的折服与倾心,使她不顾外公的劝阻,毅然决定嫁给父亲做小妾。”

  宓妃色听到此处,发出一声轻叹,麟趾镯在她的手上闪烁不停。多么可笑,有时候一个女人的地位全系于男人的疼宠有几分。

  “母亲不是个坏女人,只可惜她有野心,当她发现自己永远取代不了大娘,哪怕只有一半时,这场婚姻就彻底变成了悲剧。她开始酗酒、外出、与侍卫肆无忌惮地调笑……挑战一切道德所能允许的基线。”沈狐垂着睫毛,阳光从窗格子里照she进来,金色淡淡,映得他的眉眼也淡淡。

  万俟兮的呼吸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窒息,脑海中的某个影像与之重叠在一起,鲜明如斯,恍惚亦如斯。

  “由于对父亲的既爱又恨,她开始nüè待我,后来是大娘无意中发现我的身上全是瘀伤,才知道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于是便qiáng行将我接到她屋里住。母亲认为大娘夺走了她丈夫,又要夺走她的儿子,于是大发脾气,在争执中父亲忍不住出手打了她一记耳光。那一记耳光打碎了她关于婚姻的全部绮丽梦想,她开始生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在我七岁的那个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新年,放鞭pào贴对联,大雪纷飞的那一天,病逝了……”

  东风再次穿过棉帘chuī了进来,这一次,万俟兮感到了冷。她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拉紧皮裘,望着沈狐难掩惊悸。

  沈狐脸上没有太多表qíng,只是淡淡的,淡的像要随时消失。

  这个样子的他,陌生的让人觉得可怕。

  为什么要把伤口撕开给人看?是他没明白她的用意,还是一直以来她误解了他的意思?难道……

  “你……”万俟兮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沈狐整个人蓦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

  于是她第二次惊愕:“你!”

  这次,还是只来的及发出一个单字音。

  因为沈狐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字,异常讽刺,也异常沉痛地说道:“听到这里你是否觉得我比任何人都有去怨恨的理由?因为我童年不幸,因为我家庭复杂,因为我父亲不爱我母亲,因为我母亲不爱我……但是,我想说的是:这些通通通通他妈的都是这世上最无聊的屁事!”

  这是自万俟兮认识沈狐以来,第一次听见他说脏字。那带着一丝冷笑的脸,那坚定却又深邃的眼睛,如崩溃的雪山般轰然倒塌、汹涌而来,淹没的,不仅仅是她的心。

  “谁生来就会万事如意,一帆风顺?谁一生里不会遇到些这样那样的挫折?谁就得保证必须疼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受到丝毫伤害?谁又规定了这个世界是围绕你而存在?请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你认为自己如此重要?认为亏欠了你的忽略了你的抹杀了你的那些人就得受到惩罚?人难道仅仅只可以因为自己不幸,就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去伤害别人?”

  万俟兮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定定地望着他,脸色苍白。

  然而,于那样的苍白中却又有一丝欣喜的绯红,仿若小雪初晴,尘落大地收,浮世一花开,就那样、那样的……尘埃落定。

  沈狐改抓为握,将她的手合于掌中,放缓语速道:“所以,我从没恨过我母亲,当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爱惜时,又怎能苛责她不够爱惜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没有恨过我父亲,他只是在忠贞与孝顺中自私了一回,有时候成全是很难的一件事,成全的了一个,成全不了一对;我更不会恨大娘,因为,在我缺失母爱的时候,是她给予了我做为一个‘儿子’所该得到的一切。”

  万俟兮的睫毛颤抖着,逐渐浮起了泪光,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唇角的微笑:“原来你知道……”

  “我一直知道。”

  “我跟自己打赌,你一定不是。”

  沈狐也笑了,眼中盛满温柔:“真巧,我也跟自己打了赌——你一定不是。”

  “那我们算不算都赢了?”

  “我们本来就一定会赢。”沈狐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可是、可是……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眼中犹豫重重。

  而沈狐只是一笑,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最复杂的锁;就像一道光,映亮了最漆黑的夜;就像一把利剪,将夹杂其中纷繁的、紊乱的、纠缠的……通通剪开。

  “你还要隐瞒多久?又准备帮多少人去隐瞒?你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对肩膀,却要在上面扛那么多秘密,那么多负担,你不累吗?万俟兮,你告诉我,你真的想这辈子就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墨玉般的眼睛,漾溢着最清雅的光泽,混沌天地为之而有了光与亮,有了明媚的希望。

  万俟兮咬着下唇,先是笑,后又为难摇头,然后又笑,又摇头,再笑,当她第三次想摇头时,沈狐的手一下子托住了她的脑袋。

  “我在这里。”沈狐凝视着她的眼睛,彼此在对方的瞳仁中jiāo映,卿卿我我,影影绰绰,“无论发生些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一旁的谢思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开始听不懂了?”而周遭的人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各个一脸迷惑,不知所措。

  万俟兮与沈狐瞥了其他人一眼,然后彼此对视凝眸,于是一笑。

  ——这是她和他的世界,她和他的灵犀,没有第三人能通晓。

  果然,上天让他遇着她,让她遇着他,有其宿命的必然xing。这样的一个人,若错过,若拒绝,若不珍惜,都将是罪。

  万俟兮深吸口气,将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然后回身,清洌如水般的目光自众人脸上转过,便只那么一转间,所有人都只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似的,泛起丝丝不安。

  “各位,”她开口,声音清朗,表qíng悠然,颇显几分高深莫测,“下面,请听我,讲两个故事。”

  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往事的帷幕。

  记忆的彼端——

  烟雾迷离,雪纷飞。

  往事甸甸

  “第一个故事:有一位闺阁千金,端庄贤淑,才貌过人,她的父母以她为傲,早早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夫婿不但英俊不凡,而且身份极尽显赫。所有人都艳羡她的好命,她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那样风光无限的幸福下去了。于是,就在婚期将近时,偷偷的跑出去,想看一下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然而,世事总是讽刺与残忍的,掩藏在光鲜表相下的却是一颗极尽丑陋卑鄙的心。在见识了未婚夫的残忍yīn险后,她心灰意冷地回到家,看见的却是父母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殷殷期待与欢喜,于是她知道,父母是不会同意退亲的……”万俟兮说到这里,随意指向其中一名侍婢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该名侍婢一怔,下意识的答道:“大概会……就这样认命了吧……”

  万俟兮又问另一名侍婢:“你呢?”

  这位则要成熟许多,很慎重地考虑了一下才回答:“力争到底。哪怕是死,或是出家,我也不要这样的丈夫!”

  万俟兮微微一笑,道:“那位小姐很聪明,而且她还有一位非常仗义又有权势的好朋友。于是她写信给那位好朋友,要求他帮忙。那位朋友在收到信后就动身赴约,到达的那天,是本月初二,他们一起想出条计策,安排好一切,第二天,当小姐要出嫁时,她服下了一种假死药,令所有人都以为她吞金自尽了……听到这里想必大家都猜出我说的是谁了,没错,她就是谢尚书的大女儿谢娉婷。”

  谢思瞳绞着手指,既不安又不满,小声嘀咕道:“那边叮嘱我不可以说,这边自己却对着那么多人说出来,这下完了,我姐姐没好日子可以过了……”

  万俟兮摇头道:“你错了。你真的以为佯死然后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么?一年两年,也许耐得住寂寞,但是十年二十年呢?没有人可以抛却真正的自己,扮演别人过一辈子。所以,谢大小姐如果真想获得真正的解脱,还需解开最关键的那只铃……”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进来:“这个勿需你说,我早已经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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