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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24)

  马蹄声已到了跟前,有一人下得马来,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属僚,笑道:“皇兄可是来宣旨的?”

  赵诩一口气松了,霎时瘫在地上,再起不来。

  此人雪肤蓝眸,一身胡服,不是轩辕晦又是谁?

  有人掀开车帘,轩辕晥坐在正中,神qíng莫测地看轩辕晦,“自四弟大婚一别,你我兄弟也有五年未见了。”

  轩辕晦拱手道:“皇兄怕是记差了,小弟大婚之时,皇兄正在军中,未曾得空观礼,还派人送了对白玉如意的,皇兄怎么便忘了?”

  “确有此事,”轩辕晥笑笑,“转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皇兄至今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元夜抽到的签文,如今看来,可不一语成谶了。”

  轩辕晦满面迷惘,轩辕晥gān脆下得车辇,在他面前站定,“怎么,四弟不记得了?”

  “呃……嗯……这个……”轩辕晦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轩辕晥微微仰头看他,“别人都可忘了,可四弟一定得记得,毕竟当时见了这签文,父皇最是疼你,当场险些垂泪呐……”

  见轩辕晦还在发愣,轩辕晥又道,“当真不记得了?彼时四弟年纪那么小就懂得彩衣娱亲、安抚父皇,本以为四弟纯孝,如今看来……”

  “处所多霜雪,胡风chūn夏起。幼时过节应景的玩意儿,竟最终是成真了,”轩辕晦却幽幽道,“只是想不到皇兄还记得,实不相瞒,这三年每每想起这诗,都觉得‘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这几年他从少年长成,本就变化极大,轩辕晥三年未曾见他,难免不甚笃定,如今见他应答无误,便也只好作罢,只皮笑ròu不笑。

  “但小弟觉得最准的,却是那句,”轩辕晦边说边走到赵诩身边,为他挡住酷烈日光,“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今日得魏王驾临,我肃州上下处处生辉!”

  赵诩如今已缓过神来,劫后余生,才感到一阵阵胸闷恶心,心中知是暑症,加上长跪弄的肿痛酸麻,已有些支撑不住,便就势靠在轩辕晦腿上,方觉舒慡不少。

  轩辕晦又道,“此番愚弟绝非有意慢待,只是听闻皇兄要来,却不知还有旨意。”

  见轩辕晥神色yīn晴不定,他轻笑声,“肃州贫瘠,连像样的礼都送不出来,于是路上绕道去给皇兄打了几张皮子,还望皇兄收下,切莫嫌弃。”

  说着,孙犼打头的十数名壮汉抬着各式野物而来,赵诩定睛一看,除去寻常的狐狸猞猁外,竟还有只吊睛白虎。

  轩辕晦微微福了福身,“晦身无长物,徒有一番心意而已。还请皇兄归返之时,将这些皮子献给皇祖母,父皇母后并独孤母妃,以表晦之寸心。”

  他言之成理,轩辕晥也不便多加刁难,便笑道:“四弟既有此心,做兄长的定为你办成了。离qíng叙的差不多了,也该说正事了,肃王轩辕晦并刺史以降所有官吏接旨。”

  轩辕晦端端正正地跪好,从北疆归来、并未解甲的将士们齐刷刷地一跪,霎时尘土飞扬一片。

  横竖已跪了一个半钟头,赵诩等人倒是省事,只需做出一副肃穆之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咬文嚼字、啰啰嗦嗦一段下来,赵诩只记得两句,“肃王由嗣王晋亲王”,“肃州税负由十五税三升至十五税五。”

  自德泽一朝来,哪怕遇上天灾人祸,天启朝税负也从未超过十五税二,结果邓党得势以来,为给邓翔、邓翱等人积攒军功,屡屡大动gān戈,便逐步将天下税负十五税升至十五税三。

  肃州远在边陲,绝非江南富庶之地,如今竟成了天下赋税之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如此一来,轩辕晦若是接旨,百姓定会认为轩辕晦以一州生民的生计换来一个亲王的名头,定然与他离心;若他不接旨,那便是抗旨不尊……

  如果说先前跪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只是敢怒不敢言,听闻诏书后便毫无顾忌,犹如滚开的沸水般,瞬间城门外一片哗然。

  轩辕晦回头,与赵诩对了个眼神,赵诩苍白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臣轩辕晦接旨。”

  轩辕晥很是满意,仿佛已然看见轩辕晦在积贫积弱、民怨沸腾的肃州苟延残喘,最终带着父皇对他的厚望垂垂老死。

  “皇兄?”轩辕晦抬眼看他,面上满是孺慕欣喜,“皇兄可要进城,看看肃州风土人qíng?”

  大事办成,轩辕晥心绪颇佳,便也给他几分面子,“也罢,四弟治下,定是不错的。”

  他转身上辇,也不顾肃州等人,径直往城内去了。

  轩辕晦这才沉下脸来,转身扶起赵诩,却不料跪的时间太久,赵诩根本无法起身。

  轩辕晦大惊失色,伸手便去撩赵诩的下摆,被赵诩摁住。

  “不要声张,回府再说。”赵诩咬牙道。

  轩辕晦狠狠咬了咬唇,半拖着将他拽起来,低声道,“城内都安排好了?”

  “定不负王爷所望。”赵诩只觉双膝剧痛,抽着气道。

  见他俊朗面容上满是冷汗,想起先前旨意,轩辕晦拼尽全力才将一身戾气压制下去,只冷冷看着前方魏王车驾,碧蓝眼中满是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夫妻一路被我写的惨到现在

  第38章

  那道旨意宣罢,魏王是亲王,肃王也成了亲王,两人可算是平起平坐。

  然而魏王乃是中宫养子,又刚领了安西都护,与轩辕晦这般封在蛮荒的王爷又有云泥之别。

  于是,魏王大喇喇地留在雕金饰银的车辇之中,肃王打马伴驾,一路为他指点肃州民qíng。

  轩辕晦之前未来得及与赵诩、沈觅通气,心中略有惶恐,可当他一进城门,见到一派萧瑟气象,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微笑起来。

  轩辕晥挑开车帘,状似无意地逡巡一圈。

  肃州城不大,几乎一眼就能看完——街市上有几间寥落的铺子,破旧不堪的城墙脚边有七八个乞儿躺着晒太阳,一棵半死不活的枯杨下有几个懒汉在打马吊……“朝廷严禁私赌,难道皇弟不知么?”

  轩辕晦苦笑,“这倒是冤枉了,皇兄不妨仔细看。”

  轩辕晥定睛一看,只见那几个懒汉用的并非银两,而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肃州贫瘠,他们倒是想赌,可又哪来的银子,也只能自欺欺人了。”轩辕晦怅然道。

  轩辕晥“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仪仗到了肃王府外便停了下来,轩辕晥带来的大总管不无尴尬地回来复命,“王爷,这肃王府怕是容不下这么些人。肃王妃先前给他们准备了军帐,王爷你看是否让他们将就几晚?”

  轩辕晦在一旁道,“先前营建时是想按嗣王规制,可来了才知道肃州此地gān旱缺水,木料更是稀罕,最后只能从简。幸而王妃贤德,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否则换了寻常内眷,早就闹将起来,哪里如王妃般,愿跟着我到这贫瘠之地吃苦受累。这不,来了才几年,就已将嫁妆贴了个七七八八,可惜还是杯水车薪……”

  来前,轩辕晥在凉州已听邓覆雨等人提及,说轩辕晦此人深浅不论,有个毛病简直丧心病狂,那就是说起自家王妃,简直如同喇嘛般喋喋不休。

  他本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见了才知……

  邓覆雨他们实在还是给肃王留了面子。

  “皇兄快看,这是王妃栽的牡丹,别看如今枯枝烂叶似的,去年五月开的可好。王妃说了,在洛京此花怕已谢了,可在肃州,洛阳红却开的烂烂漫漫,是花神一路往北了……”

  “皇兄脚下小心,这青石板还是王妃从颍川带来的,虽离乡万里,但踏着故里的土地,也算是慰藉了……”

  走到倾盖堂时,轩辕晦抬头一看,果见牌匾已成了“桃夭堂”,便信口胡诌,“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说的可不是王妃?”

  轩辕晥一边耐着十二分的xing子听着,一边留意他神qíng,想挑出些破绽。

  “秾李楼这名字是父皇起的,我却不十分喜欢,”见轩辕晥看着这寒酸的小楼,面露不悦,轩辕晦忐忑道,“虽说这小楼是朴拙了些,可王妃也尽力了。皇兄你看,点的还是你喜欢的龙涎香,这香整个王府也只有三两而已。”

  轩辕晥终于忍无可忍,“一路奔波,四弟怕也乏了,不如咱们先各自歇下?”

  “今日有些仓促,明日小弟在府中设宴,为皇兄洗尘。”轩辕晦笑道。

  二人分道扬镳,轩辕晦直接回了房,就见赵诩面色雪白,仰躺在榻上,双膝敷着药。

  轩辕晦眉头紧蹙,走过去想看他伤势,手腕却被赵诩擒住,“刚上药,别乱动。”

  “欺人太甚。”轩辕晦冷声道。

  赵诩疲惫不堪,“恭喜王爷。”

  他指的便是回纥之事,提起这桩,轩辕晦又是一阵恼火。

  本来从雅鲁克归返之时,他心中一片雀跃,只想早些与赵诩同乐,想不到还未过天山,就接到传书,活生生跑死两匹马,才在城外十里与那暗卫换回来。

  结果一进城就看到轩辕晥在肃州城门口作威作福,甚至将赵诩折rǔ如此。

  见他面色可怖,赵诩伸手揽住他颈项,定定看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如今是安西大都护,手上可是有三十万雄兵,更何况,本来邓氏就很是猜忌你,就是什么都不错,都可能找个由头发作你,若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削藩都不无可能。”

  赵诩尽管面色惨淡,可神色却是一片安宁祥和,轩辕晦看他,心头霎时就是阵阵酸楚,qiáng忍着愤懑丧气不再言语。

  轻叹一声,赵诩gān脆将轩辕晦拉到身旁躺下,轻拍他肩,“这三年多少苦楚也都受了,王爷别在这时候沉不住气。”

  二人分别也有十余日,自结缡以来,还是头一次分开如此之久。如今乍一重逢,轩辕晦一时竟有些不适应,直到二人靠近了些,才定下心来。

  赵诩士族出身,吃穿用度极是讲究,即使到了肃州也日日熏香,想来此番是要在轩辕晥面前做出清俭模样,竟连香也停了,靠在他身旁才能闻得淡淡余香。

  “他在肃州应有探子,你今日这些安排,他可会信?”

  赵诩笑笑,“要让一州之地滴水不漏,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就是要虚虚实实,半真半假,那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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