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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50)

  “我相信,不管你是否雄心勃勃,又是否早有不臣之心,你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张仁宝……”赵诩加重语气,“你想不想称帝,你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张仁宝沉默半晌,苦笑,“一呼百应,万人影从,在那种局势之下,再如何淡泊的人都会有些bī样的想法,我承认,在被你们抓来之前,我确实想过,等邓党改朝换代后,我就也争上一回。可现下见了你们的能耐,我也就死了这条心,只求死的体面了。”

  赵诩观其神色,缓缓地笑了,“是么?天色晚了些,明日我再找你论天下之大势。”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张仁宝一开始还以为是敷衍了事的客气话,却想不到之后连续五天,赵诩日日均来与他攀谈。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又开始攻略了 继枳棘 欧悬之后……

  第81章

  第二日清晨,赵诩本想去向太妃请安,却听闻军中有急事,轩辕晦已然回营,太妃便免了。

  这独孤太妃倒是与他xingqíng颇为类似,在轩辕晦面前还都想做出副“婆慈媳孝”的样子,一旦轩辕晦不在左近,便连面子qíng都懒得做。

  赵诩乐得清闲,白日里处理好肃州庶务,晚间便回枳棘的地牢,与张仁宝饮茶攀谈。

  这一谈便谈出了惜才之心,这张仁宝虽然不过一个小吏出身,可自幼苦读诗书,颇有几分才学,后来又长年与那些黎民庶首打jiāo道,对民生艰难知之甚详。

  最让赵诩感兴趣的,莫过于他对法度政令弊端的见解。

  “所以,非政之过,而吏之过?”赵诩若有所思,“也是,朝廷颁布政令的时候,一定都是想着利民而非害民,可一层层下去,就算传达的过程没有丝毫的歪曲,可那些中下层的官吏却未必能真的执行。”

  张仁宝冷声道:“说到底,这些蝇头小吏与王妃每日里周旋的士族、宗室、肃州群臣也无甚差别,都是利字当先罢了。”

  赵诩微一思索,摇头笑道:“我与他们也并无不同,既是凡人,如何能不为自己考虑?诸事都想着旁人,那是圣人。”

  “所以,顾文德公方为我辈楷模。”张仁宝正色道,“他之一生,事君做到了忠,安民做到了仁,终身未娶,身后也将所剩无几的余财尽数上缴国库……”

  赵诩正色,“所以他是一代贤相,而我却永远做不到。你知我幼时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么?”

  “莫不是德泽时的另一位名相赵郡公?”

  赵诩失笑,“这么明显么?”

  赵子熙与顾秉不同,他出自后来无比煊赫的颍川赵氏,赵诩的先祖便是从他手上承袭了颍川郡公一爵;除此之外,他还算是个外戚,他的姐姐诞下了有封邑与兵权的临淄王,最高被封为贵妃。曾有人将赵子熙与顾秉做比,顾秉虽是空前绝后的尚书令,可赵子熙在其宦途的大多数时间内官阶均高于顾秉——二人同时入阁时,赵子熙是门下侍中,已是三相之一,顾秉还只是中书门下平章事,直到第二年才成为尚书令。做了十二年尚书令后,顾秉归隐终南,赵子熙则屡次担任尚书左仆she,中书令等相职,满打满算,赵子熙竟做了三十五年宰相,也就是在他任内,颍川赵氏成为士族之首,宇内第一华族。

  这么细细算来,已做了肃王司徒,离拜相只差一步,又做了肃王妃,离封后亦只差一步的赵诩景仰自己这位先祖倒也说的过去。

  张仁宝又道:“史书记载,赵相一生不爱美人不爱银钱,除去爱权外,便是爱倾国牡丹,只是不知王妃是否能有他那般的qíngcao。”

  “有没有他那般的qíngcao不重要,关键是有没有他那般的权柄……”赵诩意味深长道。

  张仁宝点头,“不错,手握过权柄,便再难放手,不受制于人,甚至还能决定他人的荣rǔ生死。”

  赵诩笑笑,“你我真是两个坦dàng的君子,现在我问你,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要做文德公,还是文正公。”

  张仁宝沉默许久,“我心中虽有苍生,却也做不到为苍生而舍小我;我重权yù,可也做不到为权yù而弃苍生。我如今的景况,死时能有场不错的丧事,能堂堂正正地得一个朝廷的追谥,那就心满意足了,哪里敢去妄想文正文贞?”

  “那你就给我记住了,”赵诩淡淡道,“我可以放你回义军去,但是你要向我保证……”

  张仁宝漆黑的眸子明显一亮,“向肃王称臣还是向你称臣?”

  “好问题,”赵诩轻笑,“那么,你以为呢?”

  张仁宝若有所思,最终缓缓跪下,“臣张仁宝愿为司徒驱驰。”

  赵诩笑笑,“很好,你且等我的消息,最快五日,你便可以回去了。”

  他眯了眯眼,淡淡道:“我虽自诩良善,可平生最容不得的就是背信弃义之人,你且记住我一句话,若君以国士待我,我便以国士待君,否则既然我有本事让你进来,也就有本事让你再出不去。”

  张仁宝抿了抿唇,长揖道:“司徒救我出此囹圄,若张某他日还有些用处,但凡司徒需要,定会鼎力相助。”

  这也就够了。

  赵诩点点头,慢悠悠地晃回白胡临时为自己收拾出的那间隔间。

  枳棘目不能视,其余关押的均是些犯人,于是只偶有些细作仆从的房里还有些亮光,目之所及,均是漆黑一片。

  因为未带小厮,无人执炬,赵诩便按着记忆摸索前行,走着走着不禁笑出声来。

  这qíng形与他刚到肃州时何其相似,满目山河皆是晦暗一片,魑魅魍魉、风霜雨雪,独独看不见一点光亮,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与轩辕晦一道。

  如今眼看着什么都好了,可为何就要踽踽独行了呢?

  小心翼翼地走到尽头,似乎已经闻到白苏为他熏的沉香,隐隐约约有光从门fèng里透出来。

  推开门,赵诩顿了顿——临时搬来的榻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窝在他的锦被里,睡得人事不省。

  他缓缓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轩辕晦眼下尽是青黑,显然已几日未睡好了,似乎是感觉到他来,轩辕晦眼睛未睁,手却冲着他腰揽过去,“怎么才回来,又去见那张仁宝了?一个欧悬,一个枳棘,现在又来了个张仁宝,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到处勾三搭四?”

  赵诩失笑,“你难道不知‘huáng沙百战穿金甲,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典故么?”

  轩辕晦坐直身子,头枕在他肩上,“母妃至今都未召见过你?”

  “她怜我公务繁忙,便免了我的请安。”赵诩避重就轻,“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就不必为内宅之事烦心了。”

  “你也是做大事的人,我亦不愿你烦心。”

  作者有话要说:  顾秉谥号是文德 历史上长孙皇后也是这个谥号 233333

  赵子熙文正 一般文臣的最美谥

  第82章

  “你也是做大事的人,我亦不愿你烦心。”

  赵诩定定地看他一眼,搂着他一并躺在榻上,“怎么,王爷觉得我会如寻常妇人一般斤斤计较么?”

  轩辕晦惆怅叹息,“问题就在于——你与母妃都不寻常,所以我才……”

  赵诩摇摇头,“王爷,九洲万方,何必老是盯着内宅?再忍几日也便是了。”

  “说到此事,”轩辕晦蹙眉,“当前兵分四路,一是我们驻扎在雅鲁克的骑兵,这些多为jīng锐,又是胡人,自然跟着我的,二是轩辕晥来投的旧部,我依旧准备让窦立统领,三是后来在肃州招募的壮丁……”

  “自然也得跟着王爷,”赵诩cha嘴,“王爷万金之躯,多带些人总是好的。至于义军,不知王爷是否可以卖我一个面子。”

  轩辕晦低笑,“是给张仁宝,还是我们的‘张仁宝’?”

  “很久很久以前,刚到肃州的时候,我曾向王爷进言,不知王爷如今可还记得?”

  轩辕晦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黎民庶首的眼里可没有什么宗庙社稷,谁让他们吃饱饭,谁让他们远离战火和徭役,他们就愿意臣服于谁;谁重用那些寒族子弟,他们就对谁忠心……你说的对,先前我是有些昏头了,竟觉得天下人才多在我手,不去延揽,反而忙着排除异己了。”

  赵诩笑笑,“我看这个张仁宝,倒不是个jian恶之徒,王爷若是能用好他,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寒门,也都有个jiāo待。有才便用他,无才供着也便是了。”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轩辕晦也只能苦笑,“你既如此看重他,我怎能逆了你的意?只是我在想,肃州让沈觅坐镇也便够了,你要不要与我一道?”

  赵诩一愣,他原先以为自己定然留守肃州,如今看来轩辕晦似乎另有安排。

  “原来我想将轩辕晥的旧部jiāo给你,如今义军的事qíng你有了成算,恐怕还得变一变,”轩辕晦蹙眉,“我想将兵马分为前中后三军,如果我去前军,恐怕就需要你为我坐镇中军。当然行军辛苦,若你不愿,我也不好bī你。”

  换句话说,就是要带他一同出征了,赵诩在心内权衡利弊——不去,可以把握肃州财权,掌控住了后方粮糙,也就掌握住了数十万大军;去,可以扬名立万,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肃州阵营的地位……

  天人jiāo战时,他恍惚间就见轩辕晦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执拗地在等一个答案。

  不去,可以暂时避开轩辕晦,甚至一劳永逸地撇清关系;去,不仅可以陪着轩辕晦,若是他伤了,也能第一时间主持大局,更能照看他……

  “你我既然一体,自然王爷在何处,我便在何处了。”

  轩辕晦立时绷不住,搂着他笑出声来,“就知道我家王妃舍不得我。”

  忍不住亲了亲他额头,赵诩无奈道:“王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轩辕晦仰头吻上他嘴角,依旧在笑。

  不知赵诩想到了什么,突然往后一靠,避开了他,“对了,王爷的字?”

  按理说轩辕晦应由他父皇赐字,可先帝去的实在仓促,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导致轩辕晦至今未有表字。

  轩辕晦不以为意,“有名便行了,有没有字倒也无关紧要,总归叫的人也不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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