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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67)

  沈觅蹙眉,“可以王爷对王妃的信重,若是您不在,中间再生枝节,王爷他……”

  他本想说轩辕晦脾xing有些跳脱bào躁,赵诩和他说一声也便罢了,倘若不告而别,天都能被轩辕晦给掀了。可顾虑到君臣之别,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赵诩看出他所想,摇头道:“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如何德被万方?咱们都是读过史的,历朝历代开国君臣jiāo恶,最终还不是因为分封不公,徒生怨怼?要是我在,宗室也好,士族也罢,加上寒门,总归理不清楚,还不如gān脆避嫌,让他放开手去做。”

  他手中端着个青釉茶盏,白如玉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唇角微微含笑,眼中无悲无喜,像极了哪座名山大川神龛后的神只。

  沈觅幽幽长叹一声,“要是王妃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言。只是还是等长安攻下之后再说,否则我怕动摇了军心。”

  赵诩低头,“放心,我定然将此事处理妥当,自不会乱了王爷的心,误了朝中的大事。”

  长安城已被围困了整整一月半,粮仓里的存粮几乎见底,百姓们早已吃不到米面,城中的动物也几乎被捕食gān净。就连上林苑的奇珍异shòu,竟然也已被当地守军扑杀,将那些养尊处优、历来被当做瑞shòu的孔雀白象统统充了下酒菜。

  “是时机了,不然邓翔没被饿死,却还要饿死不少无辜生民。”轩辕晦方沐浴罢,赵诩在为他擦拭湿发,闻言捏了捏他鼻尖,“王爷宅心仁厚,社稷之福。”

  轩辕晦眯起眼,惬意地哼了一声,“你修书给崔静笏了?他何时回京?”

  “天下大局未定,他这个时候回来,未免有些敏感。更何况,他之前到底是邓氏的驸马,我怕他寸功未立,就入了新朝,我怕众臣会有不忿。”

  轩辕晦冷哼一声,“就差直接为他要功名了,说吧,你想让他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赵诩俯下身,亲了亲他嘴角,“好酸。”

  “崔静笏……”轩辕晦沉思道,“沈觅今年也有五十有四了吧?崔静笏此人,我对他不甚了解,可总觉得不像是老成持重的相才,仿佛是有些偏了……其实先前我就在想,三省宰相,你做尚书令最合适不过,中书令给了沈觅,可我还缺一个管实务的门下侍中,可惜目前肃州人才还是缺。”

  “这个不着急,慢慢挑拣,总归有合适的。三省的宰相,也不急着一时填满了,不妨再看看。”赵诩捏着他的耳垂,悠悠道。

  轩辕晦撇撇嘴角,“至于军务,一开始我还是准备让将军们卫戍各地,等到天下稳定了之后,再将他们召回。让将军们也和地方官一样,三年或五年一轮,总归不至于拥兵自重。”

  “才哪到哪呢,你就开始想着分权了?”赵诩失笑,“你看着办吧。吏治乃是长远之事,我如今没空考虑。眼前就有个火烧眉毛的事,还请王爷尽早决断。”

  “哦?”轩辕晦睁大眼看他,“邓翻云?”

  赵诩点头,“倒不是急着要杀邓翻云,他的死期横竖也便是这几日了。我在想,是不是要提前派人去把柔仪郡主救回来。”

  轩辕晦似是有些诧异,又露出一抹极为恳切的笑,“我自己忘了,却劳烦王妃为我记得。”

  “柔仪郡主忍rǔ负重,又极是深明大义,我也很是佩服,”赵诩用食指绕着他的头发,“更何况宗室凋零,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轩辕晦双眉紧锁,眸中含恨,“谁能想到,我轩辕氏先祖何等光耀,最终却凋零到如斯地步。邓氏让我险些灭族,我也不会让邓氏讨得好去。明日便下我的命令,但凡是邓氏的,九族之内,尽数斩杀!五服之内,全部羁押,到时候我一起以邓氏人头来祭我轩辕氏英灵!”

  赵诩吻吻他鼻尖,“大业将成,不久之后王爷定能得偿所愿。”

  轩辕晦曲肱看他,似笑非笑,“明日无事。”

  “嗯?”赵诩装傻。

  轩辕晦凑过去,“chuáng笫之事与世上诸事相类,初始之时总是妙不可言,可次数多了,总归有些腻味。”

  “哦?”赵诩猜到他意图,微微一笑。

  轩辕晦看他笑成那样,心里打了个突,可还是qiáng撑道:“你身子骨一惯不如我,我怕你受累,不如咱们换换?”

  “王爷体恤,妾感铭在心。”赵诩顺从地宽衣解带,见轩辕晦愣住,便笑道,“王爷还等什么?”

  结果第二日,肃王龙体欠安,王妃代为处理军务。

  第110章

  肃王妃的密信跃过大漠孤烟,跃过巴山蜀水,最终到了莺飞糙长的江南。

  看着那信在烛火中一点点化作灰烬,柔娘不紧不慢地取了胭脂水粉,对镜上起妆来。当她用梅红色的胭脂妆唇时,身边随侍的丫鬟青女在门外道:“侧妃,殿下请您过去。”

  柔娘声如其人,绵软轻柔得如同三月的兰、四月的柳,“我随后就到,请殿下稍候。”

  她最终看着镜中温婉贤淑却不带一丝人气的美人,难得开怀地笑了笑。

  先前虽困据江南,但好歹还有华屋美宅,可此番打了败仗,折损一半兵力,又是仓皇逃窜,纵使以邓翻云“太子”之尊,也无法在吃穿用度上考究下去。于是尊贵无匹的皇太子只能带着最宠爱的侧妃暂居在当地乡绅献出的宅子里,犹如困shòu一般垂死挣扎。

  柔娘到的时候,邓翻云正站在天井中仰望天上流云。

  “参见殿下。”

  和柔娘之间不需过于多礼,邓翻云随意招了招手,将她揽入怀中,“你猜我在想什么?”

  “军国大事,妾身如何知道?”

  邓翻云笑笑,“如今哪有多少军,哪还有什么国?我想的是件往事,与军政要务无关。”

  柔娘凝神看了天上来回飘dàng的云一眼,“殿下可是想起了当年在安西都护府的时候?”

  邓翻云摩挲着她的面庞,怅然道:“我来这人世一遭,就算苦痛一世,好歹还有你这个知我懂我的人守在身边,也不算白活一场。”

  心知宽慰无用,柔娘也不再多言,只低声道:“否极泰来,兴许过几日就有援兵来了也说不定?”

  “你不懂,”邓翻云苦笑,“现在兴许留在京师的我的父母兄弟还在等着我去救他们呢。倒是你,跟着我一路吃苦,眼看着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时连xing命都保不住,你怕么?”

  柔娘握住他手,“与殿下在一处,妾什么都不怕。”

  邓翻云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周遭的护卫侍从见状,纷纷识相地告退,偌大的天井只剩他们二人。正是盛夏好时节,院中的紫薇独占芳菲,开的好不热闹。

  “殿下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柔娘轻声道。

  邓翻云阖上眼,又将她拥得紧了些,仿佛只有温香软玉在怀,才能让他感到一切尚未到绝路,自己依旧活着。

  “是你初次入府的日子吧?”邓翻云低声笑,“你们这些女儿家就是心思重,怎么,要是我忘了,是不是算我心中没有你?”

  柔娘怔了怔,也跟着笑,“殿下能记得,妾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妾万万没想到,殿下日理万机,竟还能记得这般的小事。”

  邓翻云叹了声,“和你有关的事,我如何能不记得?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与我一起,我还不能立你为正妻……更不能有我们共同的子嗣……”

  听得他语气中的惨淡哀凉,柔娘再如何铁石心肠也禁不住和软了几分,同样凄恻道:“这是那孩子没有福分。”

  “是啊,照如今之景,就算他平安降生,最终也得落得个‘覆巢之下无完卵’的下场,还不如让他早归浮屠,免了这场灾也便罢了。”邓翻云长叹,“你看孝恵家那孩子,本来多可爱伶俐的,最终还不是痴痴傻傻?”

  柔娘叹息,见周遭无人,仰头吻上邓翻云的唇,邓翻云只道她触景生qíng,qíng绪难平也便没有多想。

  二人唇齿jiāo融好一阵,邓翻云突然觉得腹内隐隐作痛,就听柔娘轻声道:“妾从前和王爷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可算是夙愿得偿了。”

  邓翻云极为诧异地看她,眼中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你方被我宠幸时,我曾让人将你的底细摸得明明白白,我对你这般,你也不可能被人收买了去,你断无缘由恨我。”

  “无缘由?”柔娘自己也站不住了,gān脆拽着邓翻云一起往地上栽去,“先不提你祖父父亲屠戮我阖府几百口人,就在数月之前,你亲自命人去杀了我弟弟,怎么你还想否认么?”

  邓翻云堪堪稳住身形,“琅琊王?”

  他眸光一转,已是回过神来,“是了,我曾查过琅琊王府的宝册,他府上确实有一个朝廷明旨册封过的郡主,柔仪……柔娘……我竟是不曾想到。”

  看着她,邓翻云竟觉得自己那些凌云壮志、儿女qíng长都化作飞灰,唯有腑脏内阵阵绞痛提醒着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有多愚蠢,竟将真心付了仇雠,将死敌引为知己。

  他死死地看着柔娘,“我只想问你一句……”

  柔娘yù言又止,邓翻云苦苦一笑,“你道我还会问你可有一刻心悦于我?我不会自取其rǔ。”

  邓翻云气息不稳,面色煞白,“打从琅琊王府之变后,你我再无可能,而我杀了你弟弟,便注定了我要死在你手里。我想问的是,孩子是不是你亲手……”

  柔仪郡主嘴角已经溢出血来,“事到如今,问这个还有意义么?”

  邓翻云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如坠冰窟,冷的可怕,人之将死,他不禁想起许多不曾刻意回首的过往——幼时在邓氏老宅里,彼时邓氏一族还没有那么权势熏天,他与邓观星、邓惊雷几个一同捂着耳朵点pào仗;随着父祖南征北战,纵横沙场觅封侯的豪qíng壮志;长安九重宫阙里的攻心暗算,尔虞我诈……

  柔娘入府时,那张清清冷冷又带着点羞怯的容颜。

  周遭一切似乎显得模糊,邓翻云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把抓住柔仪郡主的手,“我一死,我父霸业已然成空,你也算求仁得仁,给你阖族一个jiāo代了。轩辕氏与邓氏不死不休,你杀我,我不怪你,只是你扪心自问,撇除宗族世仇,此生可算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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