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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70)

  赵诩侧过头看他,笑了,“独孤小国公乃是天潢贵胄,又是王爷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兄弟,我自然得代王爷关照他。何况,此子倒是个心xing稳重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也可成为王爷的一大助力。”

  沈觅笑道:“王妃处处为王爷打算,实乃我等楷模。”

  “他那名字已犯了王爷的讳,先前我问过王爷,他说让我代他取了,我这几日遍阅经典,才挑了几个。你遣人送去给小国公爷过目,若他不满意,我再召集大儒,穷天下士林之力,也要让国公爷称心如意。”

  沈觅看着他那纸上力透纸背的狂糙,“约、惇、诜……当真个个都有好寓意,王妃为独孤公子如此费心,他定会体谅王妃你一片苦心。”

  赵诩摆摆手,“我看今日未必能分出个胜负来了,沈大人也早些回帐歇息罢。”

  “是。”

  待沈觅退下后,赵诩起身穿上披风,对一旁随侍的暗卫韩十四道:“带十余人,跟着我入城。”

  暗卫们早惯了他为人,也不再多问,只遵命照做。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已进了长安城,在满目萧条的东市之外站定。

  由朱雀大街往里,兵戎之声震耳yù聋,就连数十里之外的朱雀大街也依稀可闻。

  “去太学。”

  韩十四yù言又止,“可殿下,兵荒马乱的,太学还会有人么?”

  “我去凭吊怀古不成么?”赵诩拨开车帘,“传我的话下去,着人保护太学、翰林院、吏部甲库、藏经阁这些藏有大量纸张的地方,万不可被兵火毁了。”

  “是。”

  赵诩阖上眼,在心中默数了五百七十下,果然马车缓缓停下——从东市到太学,这段路在他年少时走了无数遍,早已谙熟于心。

  只是物是人非,不知当年糙木是否依旧?

  赵诩只带了两三个暗卫,便步入太学,不出所料,不论是课室还是校场都空空dàngdàng,不闻一点人声。

  当他走到藏书阁时,不由得愣了愣——衰糙离离的庭院里,一老儒生正无比惬意地饮茶纳凉,身旁的花架下晒满了纸页泛huáng的古籍。

  赵诩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可叨扰,不知老大人贵姓贵职?”

  老儒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起身作揖,“老朽散生,暂游太学,不牢贵人挂心。”

  赵诩虽身着常服,可气度高华,又佩以玉带璎珞,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这老儒生看出几分端倪,倒也不甚奇怪。

  赵诩也不再多言,气定神闲地站在院中,仿佛当真是在赏古籍一般。

  老儒生也一直闷不做声,二人相距不到五米,却互不搭理,看在外人眼中那场景无比怪异。

  “圣人以何治天下?”老儒生冷不丁道。

  赵诩并未回话,只淡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指了指地上某本典籍,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老儒生坐回去,又恹恹地晒起了太阳。

  赵诩笑笑,双手拢在袖中,又站了会,便告辞离去了。

  老儒生看着他秀挺背影,目光移到方才他指的那本《六律》上,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当日夜里,赵诩一边听沈觅回报长安城的安抚状况,一边留意着斥候报来的军qíng,就听帐外有人禀报,“司徒大人,方才有一人进献了个木匣,也不通报,也不求见,东西送到了就扬长而去。我们觉得古怪,可也拦不住他。”

  赵诩心中一动,挑眉道:“可是个山羊胡的老儒生?”

  “正是。”

  猛然间有个不可思议地猜测,赵诩起身迎上去,“还不快呈上来。”

  见沈觅在一旁不明所以,赵诩才解释道:“先前那陈苪文拼死护住的遗诏,怕是有下落了!”

  说罢,内监刚将那木匣送来,赵诩将那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本册子和一卷明huáng卷轴。

  赵诩赶紧净了手,又对先帝的牌位上了香,才双手将东西取出来。

  果不其然,竟然真的是邓氏与肃州两方都寻找多年的起居注与遗诏。

  沈觅立时拜伏在地,哀泣道:“祖宗护佑,先帝护佑!”

  赵诩百感jiāo集,“来人,速速告诉王爷,就说师出有名,大业将成!”

  第115章

  十一月十四,只做了半年皇帝的邓翔死于某不名小卒的刀下,据闻死前仍挣扎着拄剑起身,最终站着断了气。

  听闻消息时,轩辕晦面上殊无喜色,冷声道:“只恨邓贼未丧于我手。”

  当日,长安所有城门紧闭,士卒们挨家查检,最终竟在一青楼里搜出了魂不附体的邓乘风,并将他押解至轩辕晦帐内。

  “舞阳侯,昭王,太子,别来无恙?”轩辕晦高高在上,不无讥诮。

  邓乘风此时许是镇定下来,竟还摆出几分倔傲的仪态,“既已落入竖子之手,何须多言!”

  轩辕晦勾唇一笑,“确实不需多言,来人,将此贼押入死牢,待到huáng道吉日,再枭首示众,祭我先祖!”

  邓乘风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人,一听此言,早就心慌意乱,“慢着,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太皇太后、孝恵公主等人的下落么?”

  轩辕晦转头看他,满面诧异道:“不过妇孺之辈,逃了也便逃了,哪里抵得了昭王你的一条命?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南地北,他们又能逃去哪里?我只是未想到,昭王打仗如此无能,做人如此无耻!”

  也不管邓乘风作何反应,轩辕晦直接下令,“还不赶紧将他带下去,留着恶心人么?”

  战事已然平息,原本喧嚣的战场霎时没了动静,轩辕晦独自一人站在一处焦土旁,神qíng有些迷惘。

  “王爷,除去千余亲兵,其余将士都已退出城外,对百姓秋毫无犯。”

  轩辕晦点头,看着不远处已有些斑驳的九重宫阙,猛然有些近乡qíng怯,“仿汉高祖约法三章故事,你们做的不错。今日先让儿郎们歇息歇息,让火头军做些好酒好菜,到了明日再清点人数。”

  “是!”

  “对了,向王妃报喜,再请他进城。”

  赵诩一进帅帐,就被扑过来的庞然大物压得一个踉跄。

  “王爷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

  轩辕晦未说话,赵诩目光一扫,果然瞥见那遗诏和起居注正放在案上,俨然被人翻阅多次。

  “我有些不想入宫,”轩辕晦声音喑哑,“仿佛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佯装父皇还在宫内等我归来……我也不必去为九洲万方的大事小事cao心劳碌,可以心无挂碍地去当我的太平王爷……”

  赵诩长叹一声,搂着他坐在榻上,“先帝在天之灵,看到今日之盛景,定然会为王爷欣喜。至于太平王爷一事,恕我直言,就算是先帝还在,汾王也还在,以先帝对王爷的宠爱和王爷的鲲鹏之志,飞鹰走狗、醉生梦死的悠闲日子,王爷还是别肖想了,恐怕你就是个cao心劳碌的命。”

  轩辕晦仿佛是觉得心里好受些,依旧趴在他肩上,闷闷不乐,“想到一进宫城,就再听不到一句真话,见不到一点真心,顿时又觉得这皇帝做的也毫无兴味。今日看到邓翔的尸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会不会有一日我也和他一样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最终搞得众叛亲离,江山不保?”

  “有我在,你不会的。”赵诩揉揉他的发顶。

  轩辕晦闷声道:“你何时动身?最起码等我登基大典之后罢?”

  赵诩失笑,“那是自然,再如何我也得将元后之位骗到手,有了朝廷的份例再去làngdàng江湖不是?”

  “对了,”轩辕晦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送到赵诩手里,“国师今日修书过来,说是可汗会遣使前来,仁宗末年起,回纥便对我启朝称臣纳贡,直到邓党专权才罢。可惜如今事过境迁,就连我有今日也多借回纥之力,再腆着脸让人家称臣恐怕不合时宜。”

  赵诩默然道:“时势如此,王爷你也无可奈何。再过些年罢,待到中原国力昌盛之时,何愁外藩不纷纷来附?国师可说了别的?”

  轩辕晦将信收回袖中,漫不经心道:“不过嘘寒问暖,并无要紧之事。”

  想来怕是匀命之事,赵诩心中有数也不点破,只觉轩辕晦有时jian诈得很,有时却又傻得可爱,“明日王爷有何打算?”

  “千头万绪,我一时也说不清。不如王妃帮我分担些许?”

  赵诩想了想,“也罢,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城防军务,毕竟还有部分邓党还在负隅顽抗,王爷还是剪除后患为好。其次便是整肃吏治,最起码王爷得将礼部、户部擢拔、出来,否则就连登基大典都无人做了。”

  “原先邓党的旧臣,名册我已让人清点出来,不如就请王妃与沈大人辛苦一二。”

  “敢不从命。”赵诩笑着应了。

  轩辕晦咬了咬他的耳垂,低声道:“你看,你马上就要弃我而去,眼看着又要几个月不能相见,今夜你就不能让让我?”

  “让你?”赵诩失笑,“我只问一句话,难道王爷的天下是靠旁人让出来的?各凭本事罢。”

  轩辕晦冷笑一声,“今日本王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不知过了多久,赵诩披着衣裳伏案批阅公文,轩辕晦汗津津地躺在被中,一只手把玩着赵诩原本垂在腰间的玉佩,“唉,本王腰酸背痛,实在无法劳形于案牍,还请王妃垂怜……对,那边还有十几本,你也代我一并批了。”

  赵诩气得笑出声来,“从前还担心王爷过于耿直,日后为群臣蒙蔽,如今看来,真是庸人自扰。”

  轩辕晦慵慵一笑,“哪里,王妃才是深谙三十六计jīng髓。”

  赵诩笔锋一顿,挑眉,“我的‘走为上计’哪里比得上王爷的‘美人计’jīng妙。”

  轻轻笑了笑,轩辕晦不再言语,只怔怔看着赵诩笔走龙蛇。

  赵诩被他看得心里发酸,最终还是搁下笔,回了榻上,将他拥入怀里。

  二人相拥在一处,初冬寒夜仿佛也因这qíng、事后的温存熨帖变得暖意融融。

  谁都知道,待到金乌初上时,天地都将翻覆,前路也不知有几多险阻。

  可谁都未开口盟誓,也再不需盟誓。

  qíng到深处,便不愿离弃,更不舍离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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