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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痕沙_月佩环【完结】(26)



「方公子不要这么说,你人品容貌都是上上之选,纵是有些不好,也不必介怀。毕竟月有yīn晴圆缺,天地尚无完体。完美的人不可能存在。」

方棠溪不由得苦笑:「你说得极有道理。长得好看的人多半脾气古怪……我听我大哥说,还有人觉得自己长得太俊了,求他变得难看一些。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奇事?」

燕青阳面色登时十分尴尬,有些坐立不安。

这时方少夫人进来斟茶,轻哼了一声:「姓薛的混蛋若是敢来,我非揍得他躺chuáng上半个月不可。」

燕青阳这才知道薛不二得罪了方少夫人。不由得多打量了方少夫人几眼。

方棠溪听夫人这么说,脸上有些讪讪:「你还在气当初的事么?都是我惹出来的,你不要怪他。」

「哼!你这么笨,多半是吃了他的傻药。」

听少夫人多说了几句话,燕青阳才发现「她」声音略显低沉,和别的女子大不相同。

夫妻二人说了片刻的话,将燕青阳晾在一旁。少夫人虽然一直冷言冷语,但注视方棠溪的目光却是带着炽热,令人无法忽视。

少夫人相貌平平,但胜在是女子——如果他生来就是女子,大约乔玄冰一开始就不会这么残忍吧。

燕青阳感到内息又有些不稳,便知被他们夫妻之qíng打动。

原来他不能和别人生活在一起。

不管身体里有何qíng绪,都会对回chūn诀产生影响,除了离群索居之外别无他法。所以当方棠溪很热qíng地邀请他住在山庄时,他拒绝了。

方棠溪很是为难,说是答应了好友要好好照顾他。但听他婉转地说了自己的难处,便建议他住到山庄附近的一个寺庙里。每天不必与人相见,只要在房间清修即可,每日两餐都会有人将饭送来。

这座慈恩寺是方老夫人经常来求神拜佛的,每年都会捐大笔的香火钱,因此不费chuī灰之力就帮他安排妥当。

燕青阳十分感激,只是过于浓厚的qíng绪都会令他十分难受,便只是淡淡地道了谢。

方棠溪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甚至十分体贴地没来送他,只是让人往他的包袱里塞了不少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甚至还有几串铜钱,自然是担心他不愿去银庄换钞。

燕青阳并不缺钱,他的包袱里的银钱一直没人动过,倒是方棠溪的细致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慈恩寺连同主持总共有三十几个僧人。主持慈眉善目,年过半百,法号叫做静远,每天早上都会讲经。燕青阳闲时便会来旁听,听完后和静远jiāo谈了几句。

静远看他颇有慧根,便教了他入定之法,还给了他一套经书。

一旦思及往事时,便看一看经书。甚至向主持提出,想要剃发出家。

主持有些意外,沉默许久,说他尘缘未断,明年如果他还有一样的想法再说。何况他现在也是在修行,落不落发,其实不必着相。

燕青阳有些失望,不过并不气馁,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今年要过完,也不过是眨眼的事。

方棠溪不喜出门,自然也不会来看他,但每到佳节都会让人给他送礼物上山。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念珠、纸笔甚至果蔬之类,但若是过于珍贵,他也用不到。本来就是为了断qíng绝yù,若有外物萦怀,反而成了阻碍。

塞外的夏天酷热难耐,但他修习了回chūn诀后,并没有感到炎热,甚至连汗也出得极少。

这一日还没到早课,他起身后穿了灰布僧衣,便要去前殿。

一个小沙弥急匆匆进来,满面忧急:「燕居士,外面有个人闯进寺里,自称姓乔,说是要见你。」

燕青阳虽说已能心如止水,但听到那人能寻到这里时,仍然免不了一惊。

屈指一算,他在这里已过了半年。乔玄冰应该已经发现他并没有去到中原,而是停留在塞外。

若他存心避开乔玄冰,自然能避开,只是他如今回chūn诀练到四层,算是已有大成,乔玄冰已不能让他动心,想来就是乔玄冰亲至,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已经将这人放下,相见也是不必了。

燕青阳垂眉敛目,缓缓道:「你让他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燕居士,你还是去看看吧,主持被他……被他打伤了!」

慈恩寺是个小庙,主持也不会武功,乔玄冰肆无忌惮,可说欺人太甚。

燕青阳皱了皱眉,那小沙弥又道:「他说,若是不jiāo出燕居士,就……就每隔一个时辰,就斩断主持的一支手脚。」

武林中把神教称为魔教不是没有道理的,乔玄冰的行事作风总带着邪气,若不是他只贪恋美色,而不在权势,恐怕随时都可能入侵中原。

如今他的武功虽然不及乔玄冰,但要逃走却是不难,不用再担心乔玄冰用qiáng,何况现在已很少有人能让他动qíng,甚至越发觉得那些狂热的感qíng像是发生在前世,与他现在不相gān。 「我马上就去。」

他答应了,却是不紧不慢。

老和尚的xing命固然是要紧的,可是若是过于着急,乔玄冰便知道自己拿nie住了他的把柄,以后乔玄冰随意找个陌生人要杀,难道也要怪在他头上?

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冷血无qíng,但只有无qíng才是处事之道。以前为感qíng优柔寡断,被所有人看不起,到头来也只落得一身伤病,奄奄一息。

前殿的门大开着,主持方丈口宣佛号,但白胡子上落了血迹,显然是被乔玄冰打伤吐血。

乔玄冰一身紫衫,背着一柄长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乔玄冰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手边牵着一个俊俏的小小孩童。那孩童梳着总角,粉雕玉琢,眉目和乔玄冰极为相似,正是燕青阳亲生的儿子乔烈。

没想到,乔玄冰竟然将乔烈带来!

燕青阳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看到他来时,乔玄冰一双明眸更像是在发光一般,而乔烈的眼睛里登时盈满了泪水:「爹爹!」放开了乔玄冰的手,脚步不稳地向燕青阳行来。

燕青阳并没有去抱他,只皱了皱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慈恩寺是佛门重地,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撒野?」

乔烈抱住了他的小腿,仰着头看他,满脸委屈:「爹爹不要烈烈了么?」

燕青阳不愿看他,但却能感觉到腿部被他抱住时,传来柔软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他生下来的,他亲手把他养大,他记得分娩时剧烈的痛苦,也记得烈烈带给他的抚慰和愉悦。

他悄悄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从他身上看到乔玄冰的影子,如今,这两个人,都站在他面前。

燕青阳动也不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心防裂开了一丝。

发现燕青阳没理他,乔烈求助地望向乔玄冰。

这段时间没有见到燕青阳,他更能感觉到那种没有母亲的孤单,他隐隐约约觉得,当初和爹爹共处一室,为病得不成人形的爹爹吓哭时,犯了大错,因为自从那一天起,爹爹看着他的神qíng虽然是微笑的,再也没有爱怜的暖意。

乔玄冰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可是烈烈很想你,所以我带他来见你。」

燕青阳不得不承认乔玄冰十分狡猾,他明知道自己无法打动他,于是就带着乔烈前来。乔烈的确是他此时唯一的死xué。

燕青阳思及往事,便知是自己临行时那封信出了错。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留下那封信,让乔玄冰看出他还牵挂乔烈,并不在意孩子的无心之失。

乔烈毕竟是他的亲生骨ròu。

孩子的哭声中,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像是从僵硬中慢慢苏醒过来,表qíng逐渐柔和了一些,抬起来,慢慢搭在乔烈的弱小的肩膀。

乔烈目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倾诉给他:「爹爹,烈烈错了,你原谅烈烈好不好?」

燕青阳慢慢蹲了下来,和乔烈的目光平视着。

心底的坚冰像是一寸寸地融化,同时瓦解的,还有他这么多个日子的修行。

丹田小腹处痛得几乎要炸开,但他脸上却是毫无表qíng,只有汗水从他的身上不断地渗出,渐渐湿透了僧衣,背脊处都变了颜色。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bào雨。在塞外的气候不是严寒就是酷暑,好在这里炎热的夏天经常会有雨,将前殿的yīn霾和闷热一扫而空。

一道惊雷令燕青阳从呆怔中惊醒。

他忽然明白,若是再继续待在这里,功力消散一空时,他便会吐血身亡。就是再舍不得乔烈,也无法留恋在这人世间。

「乔玄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说,「你就这么想要我死么?」

乔玄冰看到他面上的血色褪得gāngān净净,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说出的话气若游丝,不由大吃一惊。

他带着乔烈前来,的确是存着想要他回心转意的意思,可是没想到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如果他真的这么看重乔烈,当初为什么又要离开?

燕青阳摸了摸乔烈的头发,却是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们不走,好,那我走。」

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爹爹!」乔烈大叫一声,跟着冲进了雨幕中。

乔烈的腿毕竟不长,心里又着急,竟摔了一跤。地上本就积着小水坑,他身上登时湿透。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听到父亲从身后赶来,冷冷地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径自抛下了他,去追燕青阳。

燕青阳神思不属,往前疾行,忽然听到身后追着叫自己的稚气声音停下,便知乔烈跟不上他的脚步。但声音戛然而止,让他忍不住怀疑烈烈出了什么事。

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却是qíng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时,却见乔烈满身泥泞,láng狈不堪,只因跌痛了膝盖,不能起身。

看到他回头时,乔烈稚气的面庞露出笑容:「爹爹!爹爹!」

「烈烈。」他慢慢地叫出了儿子的名字。大雨瓢泼而下,顺着他的面颊不停滴落,宛如他无法流下的眼泪。

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是为了烈烈,想看到烈烈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可是即使烈烈长大成人又能怎样?他依旧无法触摸到儿子,甚至不能和他说话,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他将目光移向走到他身边的紫衣男子,衣裳被打湿,沾在身上,显露对方修长健硕的身躯,看到他俊美无瑕的面容露出了关切的表qíng。

是在关心他么?

关心他又有何用?

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ròu。

乔玄冰走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的肩膀,柔声道:「青阳,随我回去吧。乔烈不能没有你,你也不想他没了母亲,对不对?你身上的功力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事办不成?」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既然把烈烈jiāo给你了,自然不会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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