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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桐_闲听落花【完结+番外】(226)

  “什么也没吃。”独山牵着马,满腹牢骚,“大厨房说是大奶奶新定的规矩,凡是不在府里住的,早饭都得在自己家里吃,吃饱了再进府当差。”

  姜焕璋怔怔的听着,他是想和独山说说话,好让他没空去想那个凭空冒出来的曲氏,以及乱到他不知道该怎么清理的绥宁伯府,还有李氏,可独山头一句话,就说到了曲氏。

  “还有月钱,”独山快被满肚皮的怨气憋死了,得了机会就拼命说,“我跟大爷去江南,算上这个月,一共有四个月没领月钱,找帐房,帐房说大奶奶新定的规矩,但凡领月钱,都是从大奶奶手里领,我就去寻了大奶奶,大奶奶说,大爷一回到府里就病倒了,肯定是因为我路上没侍候好,大爷身子亏了,才会一回来就病倒了,说我没好好当差,要扣我一年月钱!”

  独山越说越气,一边说一边用力甩着马缰绳,直甩的那马往前一跄再往后一退,跟跳舞一样。

  姜焕璋弯腰从独山手里扯过缰绳,独山这些话,他听着,竟然心绪平静,象听别人家的闲话一样。

  “……先头大奶奶在的时候多好,小的跟大乔侍候爷出来,大乔回回都兜着一包点心,还有一串大钱二三两碎银子,说是先头大奶奶家的规矩,点心备着当差时饿了填肚子,那些点心真好吃,大乔说先头大奶奶家从来不在一口吃食上克扣下人,瞧瞧咱们现在这位奶奶,一口早饭都要省下来,要不我也住府里算了,家里还能省下一幅铺盖……”

  独山愤愤的絮叨不停,那些忿言恨语从姜焕璋耳边飘过去,打个转又飘回来,听进了耳朵里。

  现在的大奶奶,和先头的大奶奶……

  “去城外,去紫藤山庄。”姜焕璋突然吩咐了一句。

  独山吓了一跳,“大爷要去哪儿?紫藤……那不是李家的庄子?大爷,大奶……小的是说李……李娘子,李娘子跟咱们家断了亲了,大爷……”

  “去紫藤山庄!”姜焕璋这一声吩咐冷厉多了。

  独山咽了口口水,“爷,去不了,马还饿着呢,前儿咱们一回来,小的就去跟大奶奶禀报了,说喂马得有黑豆,想领几升黑豆出来,可大奶奶说,大爷病着,又不出门,那马不gān活吃什么黑豆?等大爷病好了,要用马的时候再添黑豆,今天早上爷出门出的早,小的还没来得及领黑豆喂马,这几天,这马净吃糙了,没吃过一顿饱饭,哪有力气?大爷要出城,最好先回去喂这马吃一顿饱饭……”

  姜焕璋呆坐在马上,只觉得独山的声音在耳朵边一圈一圈的绕,绕到最后,只剩下一顿饱饭四个字。

  ☆、第三百八九章 从前的知jiāo

  “你牵着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姜焕璋吩咐了句,仰头看见大相国寺飞出的檐角,“我去大相国寺走走,你先回去吧,不用来找我。”

  独山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家大爷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按照他家大爷的吩咐,牵着马先回府了。

  姜焕璋盯着大相国寺,走的很快,进了寺门,脚步慢下来,站在笑的不见眼睛的弥勒佛前,背着手,仰头看了好半天,才转身再往里走。

  和从前一样,大相国寺里一直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姜焕璋穿过虔诚的人群,从大殿旁边的游廊直奔大相国寺后院。

  进了后院,姜焕璋冲迎面而来的小沙弥拱手问道:“这位小师父,无智法师可在?”

  “在,就在那间屋里。”小沙弥合什还了礼,指了指旁边一间僚房。

  姜焕璋谢了小沙弥,到僚房门口,敲了敲门,“无智法师可在?”

  “谁?”无智急忙从屋里出来,见是姜焕璋,手上搭着衣服针线,忙合什见礼,“是姜长史,您从江南回来了?屋内过于简陋,姜长史稍待片刻,小僧把这件直缀补好,只有三两针了,补好直缀,小僧陪姜长史到客堂喝茶说话。”

  姜焕璋退后一步等着,片刻,无智一边系着直缀的带子,一边从屋里出来,伸手让了让姜焕璋,进了西厢房一间客堂。

  “姜长史这趟辛苦了,看你这气色……好象不大好。”无智沏了茶递给姜焕璋,自己也沏了一杯,看着姜焕璋,他这气色差到他连客气话都没法说了。

  姜焕璋目光复杂的看着无智,他和他十几年的jiāoqíng,没有不能说的话,他知道,他却一无所知,他此生回来,头一次来看他,看着他的年青他的稚嫩,兴奋之余,是一份居高临下的自得,在这次之前,每次来找他说话,他都怀着一种智珠在握的笃定自得。

  只有这一回,他觉得很悲哀、很难受,他想找人说说话,说说他重返而回这将近一年的坎坷,说说李氏,说说他那个乱成一团的家,说说他如今的窘迫困苦,说说他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可是,没有了那十几年的jiāoqíng,他怎么跟他说呢?

  “我府上的那些事,你都听说了?”

  姜焕璋的话让无智十分尴尬,说没听说吧,那么大的事,满京城无人不知,他这个大相国寺知客僧说不知道,那不是笑话儿么?说听说了,那后面的话怎么说?

  “略知一二。”无智打了点小埋伏。

  “我和曲氏没有婚约,从来没有过。”姜焕璋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是有人趁我不在京城,设计陷害了姜家。”

  无智听的眼神飘忽,一脸gān笑,他跟他也没什么大jiāoqíng,这样的话,怎么能跟他说?跟他说又有什么用?

  “是李氏,是她设下这个圈套,以曲氏替代她自己,又让世袭绥宁伯府,去掉了世袭两个字。”姜焕璋看着越听越尴尬的无智,无智躲闪着他的目光,“阿弥陀佛,姜长史是聪明人,小僧是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过去都过去了,一切皆有因果,姜长史要往前看。”

  “我说是李氏设的局,你不敢相信是吧?”姜焕璋没理无智的话,顺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说,“可我知道,就是她,她不是十**岁,她……”姜焕璋的话戛然而止,“她就是看着是一幅十**岁的模样,她就象修行千年的狐狸jīng,披着张十**岁的皮,她只是披了张年青的皮而已。”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jīng怪什么的,姜长史言重了,都过去了,姜长史如今有了曲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姜长史要往前看。”无智含含糊糊的似劝非劝,这位姜长史,这样子可有点失态,不是说那位曲氏温柔貌美,识书达礼,又是书香大家出身,据说除了嫁妆,别的地方,处处都比李氏qiáng……

  是了,李家把给姜家的银子铺子庄子,都拿回去了,就连那座绥宁伯府,也写了欠契,唉,一文钱难倒英雄,富过又穷,最让人难受了。

  “huáng梁一梦,借尸还魂,法师听说过没有?”姜焕璋紧盯着无智问道,无智摇头笑起来,“哪有这样的事?那都是借故事劝谕世人的假说,哪能真有这样的事!”

  姜焕璋喔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失望,头一趟来,他就问过无智这句话,无智也是这样回答的,他的际遇还在后面。

  “那就当是假说,法师,假如有人还了魂,他还魂,一切,不是该跟从前一样?不会变是不是?”这是姜焕璋心里最大、却从来不敢正面的恐惧。

  “阿弥陀佛,姜长史这个假说,小僧从来没想过,不过。”无智认真想了想,“人生万物,都在因果轮回中,真要是有还魂这样的事,那必定是大因大果,这样的大因大果,只怕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吧?小僧在佛法上修为有限,就是随口说说,真要还了魂,那简直是牵运天道的事,谁能说得上来。”

  无智见姜焕璋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白,额角甚至隐隐能看到汗珠,吓的赶紧往回转,这位姜长史,今天不对劲的厉害。

  “多谢法师指点,在下如……如醍醐灌顶,多谢法师,在下告辞。”姜焕璋站起来就往外走,出了门急奔了十几步,突然转身,更加急切的扑到刚刚出屋的无智面前,一把揪住他,“杨舅爷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是……是哪家?”

  “邻街猫食儿伍家的姑娘。”无智吓的想往后退,却被姜焕璋揪住动不了,赶紧答了句。

  姜焕璋猛的吐了口气,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冲无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姜焕璋一口气走出老远,远远看到绥宁伯府的屋顶,才放慢脚步,长长透过口气。这口气透过来,姜焕璋顿时觉得浑身酸痛,两条腿软的发抖,勉qiáng挪进旁边一家茶坊,要了碗擂茶,一口口慢慢喝着。

  闲听落花说

  感谢亲爱的大罗金仙,新盟主到来的日子真是无比美好啊!谢谢你,亲爱的。

  ☆、第三百九零章 若有所悟

  还魂重生是大因果,既然是大因果,只怕就会跟从前不一样……可再大的因果,也比不上真龙更替这样的大事,那是天道!

  只要大局不会变,其余和从前不一样的,都不过是些小枝小节,他不必太在意。

  姜焕璋又喝了几口擂茶,一阵暖意从胃里升起,他的心渐渐安定,心神渐渐聚拢。

  先前,他太大意了,先是没留意到李氏的异样,后来,他知道了她也和他一样还魂而回的时候,他又太信任她了……他是厌恶她,可他从来没把她当成外人过,她是姜家的媳妇,是他的夫人,她怎么能……

  不能再想这个了!

  姜焕璋深吸了口气,掐断又要冒出来漫延开来的愤然不解。

  无智说的对,已经过去了,他不可能再次还魂回到三月里,过去的就过去了,要往前看!

  季天官说的对,他的家,绥宁伯府不能再出任何事,不能再让别人看到姜家的笑话儿,这个家,他得好好理一理……

  姜焕璋一念至此,心里一道亮光划过,亮光之后,心如刀割。

  从前那几十年,他从来没过问过后宅的事,家务、庶务,他从来不管不问不听不理,那几十年里,他的绥宁伯府,后来的绥宁王府,井然有序,内外严明,仆妇下人体面知礼,在京城简直是首屈一指。

  他一直以为这一切就象chūn天来了糙长花开一样自然而然,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原来打理那座绥宁伯府,是如此棘手。

  他的疏忽,从从前的从前,就开始了。

  还有银子,姜焕璋呆呆的看着面前喝了一半的擂茶。很久很久之前,他肯定知道银子有多重要,要不然,他也不会娶了李氏,可是,是从什么时候,他觉得银子就是个阿堵物,是一件最好从他生活中挖出来扔的远远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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