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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_蒟蒻蒟蒻【CP完结】(52)

  他说得这样直白,刘适同不由轻咳一声,向他摇了摇头。杨琰却云淡风轻地道:“不妨的,我早就知道我的哥哥们想要杀我,我再是守愚藏拙,也不会让他们放下戒备。”他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样也好,我们兄弟几人,从一开始便各有各的算计,细论起来,我要算计的恐怕比他们都要多。若是真的输了,就怪我太贪心了吧。”

  这最后一句让几人脸色都是一变,刘适同不由道:“公子,恕在下直言,这场婚事便是应了也无妨。杨玦xing子张狂,他既然打定主意,那便不会是商量,而是硬要bī公子就范。此时相抗,怕会引起纷争,反而误了之后的大事。”

  杨琰坐在那里,怔怔地举起茶盏,将要送到唇边时,却又停下了动作,迟迟没有饮下。

  到了八月,穆王府中早已热闹起来,穆王府四公子同卢少保之女的亲事已行了纳采问名之礼,很快便到了文定之日。

  穆王府外,大清早便有数十辆大车停在门外,都是世家贵族前来贺喜的人。装礼物的箱子从大门口排到内府的庆安堂外,就连礼单也在角落里堆了厚厚一叠。

  四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宾客仆从,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唯有中堂上孤单地坐着一个身影,正是此次定亲的四公子杨琰。从半月前,杨玦便以婚事将近,唯恐照顾不周的借口将他从南院接出,又住回了王府之中,他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比原先更加沉默。如今在这热闹的氛围里,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目光浅淡地垂在地上,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的手极为瘦弱,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宾客们都知道这位四公子身有残疾,不能视物,况且也不见得有什么身份,所以无人上前同他寒暄,大都挤在后堂拜见穆王杨玦。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却是雍王府的大管事刘益带着礼物前来道贺,杨玦听说,忙起身迎出,将他接入中堂。

  刘益满脸堆笑道:“小人奉我家王爷之命前来贺喜,”他转脸看了杨琰一眼,很是唏嘘地道,“小人先前见着四公子时,还是个孩子模样,谁知转眼便要成婚了。说来也是穆王高义,为四公子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在建安城里也算是佳话了。”

  杨玦笑了笑,向杨琰道:“四弟,这是伯父府上的刘管事,还不快来见过。”

  杨琰忙整顿了衣襟站起,摸索着向这边上前一步,他看起来有些颤抖,似乎是没经过这样的事而胆怯。他再不起眼,也终究是王府的公子,刘益自然不能受他的礼,忙上前一把搀住:“四公子大喜,小人给四公子道喜了。”他笑呵呵地说着,便要低头行礼,却又微有些吃惊。这位公子的手热得厉害,仔细看来,他两颊的嫣红也不像是喜气,更有些病态。

  “多……多谢刘管事。”杨琰说话声有些结巴,他抓着刘益的手颤了颤,再张口时,却是一口鲜血喷出,而后倒到了地上。

  满座皆惊。

  杨玦更是惊得忘记了反应,还是刘益见多识广,急声道:“四公子像是中了毒,快拿解毒丸来。”

  这场定亲之礼,终是在混乱中结束了。

  因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宾客又人多嘴杂,很快事qíng便传得沸沸扬扬,皇帝还远在西山,一无所知。雍王却已被惊动了,他还记得这四公子另有个棘手的身份——拓跋信的外孙,为防不测,立刻便派了太常寺的名医前来诊脉,又唤了杨玦去问话。

  等杨玦从雍王府回来时,天已黑透,他怒气冲冲地下了车马,径直寻了何衍,bào跳如雷的喝问道:“我先前是怎么吩咐你的!我把他接到王府里,就是不愿在此事上出什么差池,让你们严加看管。现在倒好,整个建安城都知道穆王府的四公子在定亲之日中毒晕倒,伯父方才在把我好一顿训斥!他这几日的食水都是你经手,你倒说说,这毒是从哪来的?”

  何衍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王爷息怒,这毒并非从食水中而来,方才太医诊了脉,说四公子像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

  “曼陀罗花?”杨玦奇道,“哪来的曼陀罗?”

  何衍头都不敢抬:“那角院里倒是种着几株曼陀罗,只是不知怎么会让四公子误服了。”

  杨玦怔了怔,脸上显出狰狞的厉色:“我倒是要佩服这个弟弟了,他为了抗婚,竟然服毒。他这是当众打我的脸,让人知道是我迫他成婚,真是好样的。”他咬牙冷笑了两声,又忽然bào怒,“我便是迫他了,又如何?他还指望拓跋信那个老狗从西北赶来救他么,事到如今,任谁都救不了他!”

  何衍战战兢兢地道:“可是王爷即将接任宗正,这是宗族族长之位,最看重德行,此事传出去,只怕不好……”

  杨玦一脚蹬到他肩上:“你也知道不好,这计策是你想的,偏偏在你手上出了纰漏。我问你,那角院里的曼陀罗花是谁种的,又怎么让那瞎子知道了?”

  何衍愣了片刻,额上冷汗直冒:“曼陀罗花好些院子都种了,谁承想四公子会打上这个主意,这着实是卑职的疏忽。”

  杨玦又连踢了他几脚,而后yīn冷地看向杨琰所住的屋子:“看样子,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你下去吧。”

  何衍赶忙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角院的屋内很安静,隐约有秋蝉的鸣叫隔着窗户传来,杨琰斜靠在chuáng头,正入神地听着蝉虫的叫声。仆从将温热的粥汤递到他唇边,他便乖乖地张嘴吃了,仆从只是个做粗活的,只因这位公子不要侍女服侍,这才被打发来伺候。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好伺候的主子,心里微有些纳罕,暗道怪不得被分派到南院去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肯回来,谁愿意放着这样的主子不跟,反而去跟府上那喜怒无常的王爷呢。

  这边刚喂了半盏粥,便听屋门“哐”地一声被踹开,杨玦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一把便将仆从手中的粥碗打翻了:“要寻死的人,还喂他做什么!”

  仆从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只听杨玦又喝了一声:“滚出去!”他这才担忧地看了chuáng边那小公子一眼,怯怯退了出去。

  杨琰服了解毒的汤药,脸上那病态的嫣红已然褪去,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苍白,此刻也不起身,只靠在chuáng头笑了笑:“三哥。”

  杨玦看着他那张笑脸,只是冷笑:“不要叫我三哥。”

  杨琰像是有些吃惊,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你心里也清楚,我根本没拿你当做弟弟。”他走近杨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凑近他,低而冷地道,“你这个东胡血的贱种。”

  杨琰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你以为在定亲之日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便拿你毫无办法了么?实话告诉你,除非你死了,否则我绑也要把你绑去成亲,你信是不信?”

  杨琰笑容极苦,他嗓音略有些嘶哑,低声道:“可是三哥,我真的不愿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杨玦立刻打断了他,“当初我被杨玳流放到南疆,迫不得已娶了并州刺史的女儿,我堂堂穆王公子,却要娶那样出身低微的女人,我心中难道愿意么?可是如若不然,我又怎么能够一步步回到建安,重新夺回王位。”

  杨琰依旧苦笑:“三哥,你拿自己的妻子当做棋子,如今,也要拿我当做棋子么?”

  杨玦一怔,随即狞笑起来:“怎么,你不服?好!”他猛地拽起病弱的弟弟,把他拖出了房间,一路向府院后走去。

  外府里,何衍正火急火燎地唤了心腹近侍前来,吩咐道:“快去南院,把唐安叫来,我有话问他。”

  近侍赶忙答应着去了,只留下何衍独自立在阶上,心中忐忑不定。他自然知道府院中栽植曼陀罗花的人是谁,先前这些莳花种糙的活计都是唐安所做,可方才他却不敢在杨玦面前透露。毕竟唐安是他的心腹,倘若此人出了什么问题,杨玦大怒之下定是连同他一起责罚。何衍心中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私下找来唐安问话,至少要先把自己的gān系推脱掉。

  近侍去了很久才回来,却没有带来唐安,只禀道:“何长史,唐安不在那边南院里。”

  何衍心中的不安愈发扩散,急声道:“他不是置了外宅么,去那边寻了没有?”

  “小人已经去过了,那宅子已经空了,听左右街坊说唐安他几日前便带着妻子收拾了东西离去,也不知去了何处。”

  听到此处,何衍几乎已经确信自己的这个耳目早已生出外心,他直觉此事已远不简单,可又一时想不出端倪,只茫然地滑坐到了地上。

  第46章 qiáng闯

  晚间的风chuī在脸上,微有些凉意,杨琰一路被拖拽着,跌跌撞撞地不知跨过多少个门槛,走过多少条长廊。最后一扇带着尘埃气息的大门被沉重地推开,杨玦扬手一推,他便摔了下去。

  杨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已被人从后面按住,那大约是杨玦的嫡亲随从,手下毫无轻重,踩着他的小腿迫使他跪在地上。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杨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还有些空dòng的回声。

  杨琰茫然仰起脸,他闻到空气中还未消弭的香烛气息,低声道:“祠堂……”

  杨玦冷笑了一声:“不错,”他上前一步,“你知道我为何带你来此么?”

  杨琰低着头,垂着眼睛苦笑:“三哥是想当着父王的面教训我?”

  “看来你还不傻。”杨玦笑声yīn冷,他顿了顿,“我正要让父王看看,他费尽心机娶了拓跋信的女儿,生下来这么个瞎了眼的小废物,不知他心中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杨琰袖中的手猛然捏紧,那一瞬间,杨玦恍惚从他脸上看到一抹厉色,他心中莫名瑟缩了一下,很快便敛了怯意,喝令道:“把那贱人的牌位给我撤下!”

  他所指的,分明是拓跋王妃的牌位,仆从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终是不敢触怒这位王爷,有人只得上前将牌位取了下来。杨玦劈手夺过,照着杨琰的脸便甩了过去。

  一缕细细的血丝顺着杨琰的嘴角缓缓流了下来,他脸色苍白,更显得脸颊上的伤处突兀。他怔怔地挨了这一下,却不去管脸上的伤,只从地上摸索着捡起了那块牌位,低声道:“三哥,我母亲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股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无冤无仇?”杨玦嘿然冷笑,“父亲为了娶这东胡女人,竟毒死了我的母亲,这也叫无冤无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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