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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_蒟蒻蒟蒻【CP完结】(85)

  杨琰大笑:“既然信本王,那便莫要忧心了。”他转头向着外面道,“来人。”

  进来的不是仆从,而是长史唐安,他手中端着一个漆盘,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冗繁华贵的点心,只是个薄胎白瓷的小盏,盏中盛着浅浅的细白羹汤。

  “这是……燕窝?”谢鏖有些奇怪。

  “听闻宫中规矩,只有皇上的心腹宠臣方能在每日散朝后到偏殿享用燕窝,这两年只有谢大人得此殊宠。故而,本王也想请谢大人尝尝我府上的燕窝,同宫中有何不同。”

  谢鏖先是一惊,很快又是一松,他虽早已察觉这位王爷心思不浅,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不由暗自盘算,倘若将来两人反目,这番话便是穆王有不臣之心的铁证。他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端倪,只低笑道:“原来殿下也有赐人燕窝的习惯,臣揣摩着,说不定王府的燕窝比起宫中更为上品也未可知。”说罢,将盏内的燕窝一饮而尽。

  杨琰显得十分欣慰,拍了拍他的肩道:“谢大人聪慧,果然不教本王失望。”他略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本王还有一事请教。”

  “殿下请讲。”

  杨琰向他凑近,在他耳边极轻地问道:“当初,你毒杀卫长轩的义父田公公,用的是鹤顶红么?”

  谢鏖的笑容连同浑身的血都凝固住了,一股森凉寒意顺着脊骨直冲到脑后,他猛然打翻了手边的白瓷小盏,腾地站起身。

  “谢大人切莫乱动,”杨琰向后靠了靠,依旧微微带笑,“动得急了,毒走得更快。”

  “你真的对我下了毒?”谢鏖像是被傀儡艺人牵住线的木偶一般僵在了那里,他眼睛直盯着杨琰,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用意来,然而那张端正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谢大人方才不是说了么,平息旧世族们的怨愤可不容易。他们的怨愤既然起于李椎谋反一案,自然也要由此案来平息。本王思来想去,大约只能把网罗此案的始作俑者jiāo出去,方才妥当。”

  “此事明明是你!”谢鏖前扑一步,想要上前去揪住他,却忽然痛不可遏地倒了下去,他额头青筋bào起,嘴唇已经有些发紫,口中喃喃道,“是你……是你弄来的那封信,是你主谋……”

  “可信中‘其子年幼,宜为新君’这句大逆不道之言却是谢大人所拟,”杨琰还是笑,“再说,这封信也是谢大人亲手递给皇上的,不是么?”

  谢鏖怔了片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似乎想要把方才咽下的东西吐出,然而却毫无用处。他直咳得涕泪jiāo流,抬起脸求饶般向着杨琰低泣:“殿下……殿下……”

  杨琰垂着眼睛,语气平平地道:“实不相瞒,本王已将此事原原本本写了奏疏递到了宫里,想必这几日皇上便会下诏为李椎一案平反。今夜之后,谢大人你畏罪自尽的消息便会传遍建安,你既不必受牢狱之苦,也不必牵连老小,岂不是死得其所么?”

  “你……你……”谢鏖眼前一阵阵发黑,捂着胸口不住喘息,“我得皇上倚重,在朝中又有众多门生,你以为毒死了我,还能善后么?”

  杨琰施施然站起身:“谢大人怎么方才还清醒,现在倒糊涂了。不错,谢大人是皇上的心腹宠臣,他大约不舍得你死。但一个宠臣的xing命跟皇位的安稳比起来,他会选哪一个?”他拢起双手,摇头道,“而今东胡局势不明,他为此寝食难安,你也知道,他还指望着本王替他料理东胡,在这节骨眼上,他又岂会因你的事而来怪罪本王。”

  “至于你那些门生么……”杨琰垂下眼睛轻笑,“自去年chūn试之后,谢大人掌管白鹿馆,广收门生,可却并不以才学高低度量这些贤士,只以礼物轻重选拔任职。去年新任的一批官员,大多碌碌平庸,只有几个见识过人的,还是兰台令韩大人从白鹿馆那些抄书的闲职中挑选出来的。你猜,你的这些门生私下里是更敬重你一些呢,还是更敬重韩大人一些?”

  他提起这话,谢鏖不由转头看向暖阁的角落,只见方才大醉的韩平早已坐起身来,他目光清澈,根本无半点醉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

  “你们……你们早便设了此局!”谢鏖的脸上肌ròu抽动得厉害,暗红的血沫顺着他的嘴角不住滴落,他忽然狞笑起来,“杨琰,我还是不明白,你明明有诸多手段堵住世族们的嘴,你还有许多地方用得着我,我活着对你大有好处,你为何……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杨琰听了他的话,静了一静,而后向他俯下身:“你说的不错,我若留着你的命还有许多用处,我杀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卫长轩,”他口气森然,“我要你为他义父偿命。”

  “卫长轩……”谢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死不瞑目般,“你明明说过,他只是你的伴当……”

  “是,我说他是我的伴当,而谢大人你是我要结jiāo的挚友,你二人绝不能相提并论。此话并非虚言,”杨琰顿了顿,轻声叹了口气,“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与卫长轩相提并论。”

  三更鼓后,暖阁内已换了新的熏香,将方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冲淡了许多,屋内只剩下杨琰与韩平两人,隔着桌案对坐。

  “此事已了,不知殿下今后有何打算?”韩平举杯浅酌,轻声道。

  “东胡那边已经拖不得了,我要亲自去一趟。”

  韩平似乎有些诧异:“去凉州?”

  杨琰点头,而后又摇头:“不,先去甘州。”

  韩平似笑非笑地低头饮酒:“也好,何时动身?”

  “我已让方明收拾好了行装,这几日便动身,”他轻咳一声,“我离京之后,建安的事还要仰仗先生cao劳。”

  韩平笑了笑:“新相猝死,穆王又离京,朝中怕是要乱上几日了。不过你放心,我和兰郁他们应付得来。”

  杨琰却没有笑,他默默整理衣襟,坐直身子,向韩平行礼:“这些年,多谢先生了。”

  韩平一怔,放下酒盏,也正坐起来:“不,是我要多谢殿下,”他低声喟叹,“除了殿下,只怕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一展抱负。”

  杨琰抬起眼睛,望向韩平,缓缓道:“杨琰定不会教先生失望。”

  后半夜,唐安披着一身薄雪走入墨雪阁,杨琰还未安歇,听见脚步声,略略回过头来:“都办妥了?”

  “是。”

  “你回去收拾收拾,过几日同我一起去河西。”

  这命令有几分突兀,唐安倒也不多问,只低低应了,转身便要走。

  “等等,”杨琰又叫住他,他扬起唇,“临行前拿我手令,去宗正寺大狱提个人出来。”

  第74章 重逢

  永安七年,三月初十,河西甘州。

  这里前几日刚下过一场雨,糙地泥泞,车轮陷在泥水中行动很是不便,一路颠簸前行。唐安掀起车帘,向两名驾车的仆从道:“慢一些,小心颠着殿下。”

  车舆内的杨琰却出声道:“不妨事,让他们加紧脚步,别耽搁了时辰。”他清澈的眼睛直望向前方,低声问道,“唐安,快到了么?”

  唐安极力眺望,只见视野中已遥遥出现了青灰色的城墙,隐约还有连天的大旗在半空中舞动,不由回过头笑道:“主子,说到也就到了。”

  甘州东城门外,将士和战马都整齐地列了队,前来迎接穆王车驾。他们想必从天未亮时便站在这里,皮甲上皆是露水,连战马的鬃毛也被打湿了。

  唐安还从未看过这样军容整齐的队伍,都城中的羽林卫虽然甲胄jīng致,可远比不上这些东胡武士们魁梧,他们面色沉稳如铁,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等到领头的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刻翻身下马,而后一齐俯首向穆王车驾行礼。

  领头的将军生得比他们都要高壮,肤色黝黑,眼神很是锋利,他两步走到车驾前,躬下身:“甘州守将拔列炎,恭迎穆王殿下。”

  “拔列将军请起,”车中传来的声音清朗,隐隐有些笑意,“将军的威名,本王在建安也有所耳闻。甘州乃边陲重地,幸有将军在此镇守,我大昭方可安枕无忧。”

  “殿下谬赞了。”

  车内的人又笑了笑:“将军不必拘谨,上前说话。”

  拔列炎只得趋步上前,在车帘外站住了。

  “洛兰可好?”

  似乎没料得穆王会问起这个,拔列炎怔了怔,赶忙答道:“她……她很好。”

  “本王儿时得她照料,曾听她说起她的qíng郎,她说那人可以一个人撕碎一头豹子,被称作‘勇敢的呼尔汗’,果然名不虚传。”

  呼尔汗是拔列炎的胡族小名,他听穆王骤然提起,不由面红耳赤。

  仿佛察觉到他的窘迫,穆王轻咳一声,又道:“去年与燕虞一战,大获全胜,皆仰仗将军之功,本王是十分钦佩的。”

  听了这话,拔列炎忙仰起脸道:“不,与燕虞之战,实乃卫将军之功绩,末将不敢居功。”

  车内忽然静了静,穆王像是有些犹豫般轻声问道:“卫长轩,他在哪里?”

  拔列炎一时语塞,几日前他便得到消息,知道穆王车驾要来甘州巡视,按理卫长轩同他皆要前来迎接。可他也知道卫长轩与这位穆王似乎有些心结,故而只让亲兵去传了消息,至于卫长轩来与不来,他倒并不勉qiáng。从今日晨起,三军便衣甲整齐,列队来到甘州东城门外,可卫长轩始终没有露面,看样子,似乎并不想来拜见穆王。

  “卫将军他……”拔列炎有些为难,不知该照实相告还是该扯个谎。

  穆王倒没有任他为难,只低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就在空气骤然凝结下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拔列炎极为讶异,立刻扭头看了过去。他从昨日便下了严令,今天迎接穆王时绝不能出差错,现在这个要紧的时候,怎么会有人没规矩地在穆王驾前跑起马来。

  迎面驰来的快马毛色青灰,迅如闪电,正是那匹烈风,马上的卫长轩连甲胄也没穿,一路纵马而来。拔列炎吃惊地看着他,他本以为到了近前卫长轩会下马行礼,谁知他根本就没有下马的意思,反而径直跑到了车舆的跟前。这举动实在太过僭越,从穆王的随从到这边守军的将士们无不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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