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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鬼张三_张宝瑞【完结】(29)

  张三叹道:“陶渊明真是一个有骨气的文人,他借酒浇愁,借酒洗云庸俗之气,真是可叹可敬!”

  罗瘿公又说下去:“宋代朝延推行酒类的专卖政策,取得大量财政收入,因此,饮酒之风极盛。苏轼的酒量路人皆知,他自认为天下人饮酒没有超过他的,可是他却实在没有多大的酒量。他说:‘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但他喜欢看别人饮酒,平日家中总是宾客盈门,客来了,没有一次不饮酒。他说:‘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他不仅爱酒,还动手酿酒,他写过一篇《东坡酒经》,专门讲他的酿酒法。遗憾的是他造的酒味道不那么好,在huáng州时,大家喝了他酿的蜜酒,常常拉肚子。他还把一个酿桂酒的方子,刻在石头上,埋在罗浮山的一座桥下,说谁要是找到了,如法pào制,喝了可以升仙,而他自己却并不泡制喝了升仙去,甘历人间坎坷,累遭贬谪,无怪乎人们谈起苏东坡,都会大笑。”

  “南宋女词人李清照出身名门,是一位贵族小姐,十八岁与太学士赵明诚结婚。她能饮酒,她的词中有‘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东篱把酒huáng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huáng花瘦!’这种悠闲、风雅的生活qíng调,正是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的醉酒!以后她失去了心爱的图书、金石,同时也失去了志同道合的丈夫,‘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来风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甚至‘谢它酒朋诗侣’,表达了她辞乡别土、破国亡家的哀愁……”

  张三听到此处,慨然道:“女才子原来也有喜欢喝酒的,看来酒能通才气,酒能提jīng神,酒能扬斗志,酒能胜胆怯,酒真是好东西!”他捧起大花猫的脸,孩子似的问道:“你说对不对呀?”大花猫“喵喵”叫着,仿佛赞同地点头。

  罗瘿公道:“杜甫还有诗:‘暂将杯酒长jīng神’;曹cao有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张三笑道:“我也诌一句,泪眼问酒酒不语,只因身在酒缸中。”

  这一宿,张三与罗瘿公喝得大醉,蒙被大睡,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此时,chūn雨已停,院内杏树、桃树,落花纷纷。张三忽地想起,那日仪銮殿之火,究竟是何人所放呢?他想起白衣庵中的王媛文,莫非是这个姑娘暗中助我……

  晚上,张三告辞罗瘿公来到了白衣庵,只见庵门紧闭,阉内传出红杏的清香,淡淡的,使人闻了忘qíng,经过一天一宿chūn雨潇潇的洗礼,这香味是那么清新,清新得使人心醉,这香味和北京城里目前沉闷恐惧的气氛很不协调。张三见旁边有颗老槐树,攀了上去。他来到庵内,空无一人。他想:莫非尼姑们已经歇息。于是悄悄走进大雄宝殿,忽觉脚下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瞧,溶溶月下,只见是一具尸首。他拖出那具尸首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月朗法师。月朗法师双目紧闭,僧袍上染着鲜血,她的胸前中了两枪。张三从西厢里取了蜡烛,在殿内一照,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尼姑的尸首,鲜血淋漓。张三想:庵内一定来了大批洋兵,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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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室狂饮乘兴捉猫 尼庵探视立志除jia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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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持蜡烛来到后院,见几棵古槐上吊着四具尸姑的尸首,她们一定是不甘受rǔ自缢身亡。张三走进忆贤殿,一阵腥风chuī来,地上也躺着几具尼姑尸首,个个赤身luǒ体,鲜血淋淋。

  张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心想:这些幽居禅院的青年女子,竟然也逃脱不了洋人的魔爪。他想到这些尼姑受了牵连,感到一阵内疚。

  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后院的茅房,这是尼姑们临时搭起来的简陋茅厕,屋角的大缸已被砸破,现出一个dòng口。他沿着dòng口下去,原来是一个大地窖,以前是尼姑们藏珍贵文物的地方。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张三看见地上横七竖八挤满了妇女的尸首,密密麻麻。有的仰面而卧,有的仍睁着双目,有的相抱而死,有的贴壁而立。张三看得呆了,他平生从未见过这么惨酷、悲壮的场面。二百多个苦难女子,都中了洋兵的子弹,无一侥幸逃生。

  张三恍恍惚惚走了上来,蜡烛掉在地上,熄了,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月亮也躲进云层里去了,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生气,三张颓丧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恍惚中,风chuī来隐约的哭声,张三一惊,理智清醒了许多。他揉揉泪眼,仔细一听,那哭声仿佛来自前院。他悄然来到前院,只见有个小尼姑正伏在月朗法师的身上哭着。那小尼姑见张三走来,身子吓得簌簌而抖。张三道:“你不要怕,我是张三,是救那些妇女的人。”那小尼姑一听,止住了哭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张三,她终于认出了他,伏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小尼姑抽泣道:“昨天下午,我正在寮房点香,忽然闯进大批洋鬼子。我吓得躲进了木柜。洋鬼子说法师窝藏逃犯,法师与他们争吵起来,洋鬼子开枪打死法师,接着就开始追逐并侮rǔ姐们们。有些姐妹争先恐后地挤到忆贤殿上吊。有一伙洋鬼子闯进茅厕,砸碎大缸,冲进了dòng口,开枪把那些躲藏的姐妹们都打死了,地窖里哭叫声惊天动地,真是惨极了!”

  张三问:“那个侍郎的女儿王媛文呢?”小尼姑惶惑地摇摇头:“不知道,从你那日走后,她就不见了。”张三又问:“这几日庵内都来了些什么人?”小尼姑想了想,道:“没有见什么陌生人来过……”张三自言自语道:“这就怪了,洋兵怎么会知道此处藏着逃难的妇女呢?怎么会知道这个地窖呢?想必是有内jian,那么内jian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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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叛逆宛八爷显艺 杀贪贼隐身入遗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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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三决心寻到那个告密的人。他告辞尼姑去找宛八爷。宛八爷住在南城菜市口的一座四合院里,那院子不大,院内有棵歪脖枣树,乱逢逢的枝桠伸到院墙外,青瓦朱门。门口有副对联,左联是:胸技传代久;右联是:摔中跤流韵长。张三叩门,一忽儿,宛八爷的妻子伸出半个脑袋。她一见张三,喜出望外,叫道:“哎哟,敢qíng是三爷,快屋里座。”张三悄声道:“八爷睡了吗?”“他呀,从来就不这么早撂炕头,还在那儿琢磨摔跤呢,他倒不象你那么整天捧着个酒坛子!他是爱跤如命,有时做梦都是摔跤,说出来不嫌你寒碜。有一回他睡着睡着,把我当成了摔跤的,楞把我摔下了炕……”这女人一打开话匣子,“哗哗”说个没完,象洪水一样,刀砍不断,那嗓门豁朗,震得墙瓦直颤悠儿。

  张三知道她这个毛病,闪身进了门,径直朝正房而来。屋内,宛八爷上身赤膊,露出一身疙瘩ròu,那胸前的黑毛,直直立着。他正在教一个少年练跤,那少年十来岁,两只眼睛象山核桃,身子骨硬得象座小黑塔。张三在隆福地庙会上见过,知道他叫宝三。

  宛八爷见张三进来,停下了架式,抹一把汗说:“哟,三爷来了,快坐。”说着把旁边一个林凳端了过来。张三火急火燎地说:“八爷,我有急事找你。”宛八爷一屁股坐在炕上,掏出烟袋,在桌上碎烟末里舀了一袋问道:“什么事?”这时,他的妻子端着一碗小叶茶进来,递给张三。张三一仰脖子,把那碗茶一饮而尽。又递给那女人,笑着说:“大妹子,再来一碗!”八爷瞅瞅宝三,说道:“这孩子嘴严得象罐头盒子,说吧!”

  张三把白衣庵尼姑和受难妇女被杀一事讲了。八爷听了,眼发直,身子发抖,烟袋“吧哒”一声掉了,宝三连忙捡起来。“这是怎么说的,那些姐妹可真惨……”宛八爷声音打漂儿,眼圈泛红。

  张三道:“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宛八爷思忖道:“会是谁呢?那天我一共约了十二个跤手去,这十二个跤手除了小影壁,‘小银枪’何六以外,都是我叫的;他们之中有的是天坛的仆户,八国联军进驻天坛后,把他们撵了出去,他们恨透了洋人。”“那十个跤手中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宛八爷沉吟了半晌,说道:“倒是有那么一位,他叫陈云江,是天坛的仆户,也是我的徒弟,平时喜欢找女人鬼混,抽白面,不过他的双亲都叫洋兵杀了;那日我约人时,他正巧来找我,就一起去了。”张三急问:“他住在哪里?”宛八爷道:“住在隆福寺翠花胡同6号……”说到这里,宛八爷忽然提高了嗓门:“要练真功夫,必须左右皆练,不能只练右边,不练左边,两边都练才能有虚有实,迷惑对方。我体重一百五十来斤,有个体重二百多斤的人,同我摔跤,不说别的,他的腰我都抱不过来。可是我使巧劲,借他的力为我的力,就把他摔倒了。宛八爷咳嗽一声,又说:“我先练硬功加力,象铁锁呀,石盘呀,然后又练软功,象皮条呀,绷子呀,把僵力卸掉化开,这就活了,只有软硬兼施,掌握分寸,才能把功夫练纯……”

  张三见宛八爷忽然转了话峰,山狸猫的眼珠显露出机警的目光,不由向外望去,只见窗户投下一个人影。

  宛八爷又继续说下去:“我宛永顺活到如今,总算没亏待了祖宗,教出了一帮徒弟,指望着他们发扬光大摔跤技艺。我看宝三这孩子有出息,甭看他身材不高,可是非常壮实,四肢qiáng韧,只要你着了他的跤套。就出不来。打个比方,好比河里有一个漩涡,会游泳的人也要躲着它。宝三的手法好比漩涡,谁卷进去,就非败不可。”小影壁有个徒弟叫沉三,比宝三大一点,也是一块好材料,他善使绊子,机智灵活,他有一种摔跤功夫叫‘窝勾’,又叫‘麻花撇子’。来,我练给你瞧瞧!”说着,宛八爷来到屋外,张三和宝三也跟了出来。

  宛八爷扬起右掌,照着院内一块巨石劈下去,“咔嚓”一声,那巨石分为两半,他用钎子凿了个孔,中间穿上个杠子立起来,然后用腿把这个杠子缠住,用力往起一踢,那石头直朝房上飞去,房上跃起一个黑影,转眼即逝。宛八爷赞道:“好俊的功夫!”

  这时,宛八爷的妻子从另一间房中出来了,她叫道:“哎呀,你这个败家的,那是我压jī窝的石头,你怎么给糟蹋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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