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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慈禧_张宝瑞【完结】(20)

  娟子过来剥了一个jī蛋尝了尝,平安无事后,才把jī蛋递给慈禧。慈禧拿了两个,把另外两个递给光绪。荣子过来剥了jī蛋皮,娟子又找来一撮盐,慈禧一口气吃了两个jī蛋。

  吴永又说:“臣知道皇太后一路劳乏,特意备了轿子一顶,找到几个轿夫,都是抬轿多年,往来当差惯了的。”

  慈禧点点头,滴下一行眼泪:“我跟皇上连日来,走了这么好几百里,就没有见着几个百姓,朝廷的官吏都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影子也没见到过一个。”

  吴永屏住呼吸听着,有些欣然。

  “如今到了怀来县境,你居然能不避危险,衣冠楚楚地前来迎驾,可算得是我的忠臣!”

  “皇恩浩大,臣不敢不誓死效忠。”吴永说着叩拜了一下。

  “我如今见到你,处处不失地方官的礼教,使我十分感动!”慈禧说到这里,又悲切起来了,“我不料大局坏到如此地步!”

  吴永也呜咽着说:“请皇太后放心,局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太后不是已经派人进京找洋人议和了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吴永在五马分尸之时,不是还是觉得有盼头吗?”

  慈禧痛哭了一阵,心头觉得畅快不少,问道:“照你说,难道本朝的江山,不久还可以恢复吗?”

  吴永道:“绝对无损于万世无疆的皇室帝业,不过目前圣驾稍受辛苦和委屈……”

  慈禧叹了一口气:“从京里出来,奔走了这好几天,找不到吃的喝的,饿得要命,渴得要死,憋得难受,加上yīn天下雨,冷得发抖,出了太阳,又热得发蔫儿。吴永,我想你活到今日,也没有挨过这苦头。”

  吴永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我险些尝了五马分尸的滋味。

  “昨天,我坐在车子里,看到远远一口井,让太监去弄点水来。在这荒山野地里到哪儿去找辘轳和水舀子,万不得已,太监由井口爬到井底下去兜水,没想到摸了好几颗人头……那井水当然喝不得喽,可是越渴越紧,渴得我简直qíng愿死。后来小李子出了个点子,到田地里去采了一些秫秸秆儿,秫秸里多少有点儿浆汁,我跟皇上不得已嚼嚼秫秸秆煞煞渴。有一天夜里,我们歇息在一个地方,那破房子里只有一张门板,我和小李子背贴背坐了一夜,唉,你瞧我这副腔调,完全像一个乡下佬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喝:“赵军机到!”

  军机大臣赵舒翘已经跨进门来。

  “什么事?”慈禧一怔。

  “据探子报,有人冒充皇太后已经进了怀来县城……”

  “什么?”慈禧听了,脸上陡地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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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遁风云录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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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机大臣赵舒翘又奏道:“那冒充的皇家行列只有十几人。”

  慈禧急忙道:“可是知县还在我们这里呢。”

  赵舒翘道:“城里人谣传,知县已被乱兵打死了。”

  吴永道:“不知是哪路贼人竟敢冒充圣驾先到了城里,咱们还是快动身吧。”

  慈禧道:“先差尹福、李瑞东进城探探虚实,咱们随后就启程吧。”

  慈禧坐着吴永找来的轿子,光绪乘着延庆州备的轿子,皇后、瑾妃同乘一个驮轿,大阿哥和溥伦贝子同乘一个驮轿,李莲英脚上有疾,也乘了一个轿子,一行车马出了榆林堡,朝怀来县城而来。吴永也在皇家行列里走着,偷偷地瞥了一眼轿内的光绪,他身材适中,较常人微高,两眼大大的,眼珠呈深褐色,眼皮微微下垂,似乎平日就不大举目观眺。他鼻准高正,口阔适度,他的颔须已长得有分把长,可能是多日未刮的缘故。多日的失恋和奔波,光绪日渐形销骨立,他身穿一件半旧了的湖色绉袍,宽襟大袖,毫不合身,腰无束带,上无外褂,发长逾寸,蓬首垢面,憔悴万分。

  “谁料到这个青年就是当今的光绪皇帝?”吴永一边走一边暗暗地想。

  尹福、李瑞东各骑一匹马,先离了榆林堡,朝三十里外的怀来县城驰来。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尽是残村破户,破棉絮烂褂子扔了一地,大道上有马粪、人尿、弃骨等,时而有几只野狗盘踞在横尸上,还有那半死的溃兵和难民在呻吟挣扎,尹福和李瑞东觉得简直是踏进了鬼蜮,这北京西去的路上,充满了昏暗和死亡。

  他们的马正奔驰着,被前面一伙人挡住了去路。原来是一些逃兵争抢着一只烂了五脏发了腐臭的死狗,他们争着抢狗ròu往嘴里塞。一忽儿,那只死狗已被众人抢夺得剩下一副血ròu模糊的骨骼。

  李瑞东和尹福驰马绕过他们,又往前赶路。

  李瑞东道:“我想,人饿急了,连人ròu也咽得下去。”

  尹福道:“皇太后的两个贴身宫女荣子和娟子不是也曾想割掉股ròu献给皇太后吗?被皇太后阻止了。”

  李瑞东道:“我听说在皇上饿得发慌的时节,小主也想割掉一块股ròu煮汤献给皇上,被皇上骂了一顿。”

  尹福忽然指着路旁说:“你瞧!”

  李瑞东转过头,只见玉米地里有个女人,不知被谁割掉了两只奶子,还没有断气,有一只老鸦正站在她那鼓胀得老高的肚皮上啄着……

  “真惨啊,不知是谁家的女人?”尹福叹息着,一扬手,一支飞镖飞了出去,正击中那老鸦的咽喉,老鸦栽倒在一旁。

  两个人飞马朝县城卷去。

  皇家行列仍在慢慢蠕动着,有消息传出,河南总兵统领了五营人马到了京郊,已经挡住洋人的追兵。

  慈禧听了这消息,jīng神为之一振,顿时来了jīng气神,她探出身子问崔玉贵:“河南总兵是谁?”

  “蒋尚钧。”崔玉贵毕恭毕敬地回答。

  “玉贵,你要记住,等平定了,我要重赏他们。”

  “刚才探子来报,广东押解银元七千绕道追赶圣驾而来,听说已到了山西。”崔玉贵说道,抬头看着慈禧有什么反应。

  慈禧脸上露出笑容:“好极了,我们到了山西便不愁没有钱花了。”

  慈禧望了望走过的虎神营兵士,又问崔玉贵:“李鸿章有消息吗?”

  “李鸿章仍未到达京城。日本军队目前进据颐和园,各国联军议定:更番居住,每七天一调。”

  “各国洋兵眷恋着那座园子,倒也罢了,但愿他们不要瞎折腾,我有好多日常用的东西还在园子里放着呢。”慈禧拂了拂乱发,又问:“不知洋人进皇宫没有?”

  崔玉贵回答:“听说洋人没有进去,王文韶大人等正在跟他们谈判。”

  慈禧听了,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能保住就好了。”

  娟子在一旁听了,高兴地说:“这么说,宫里那么多姐妹有救了,谢天谢地!”

  皇家行列走出榆林堡才十里,已接二连三地倒毙了十几个饿死的兵丁。只要有一个倒毙的,就有两个,这是心理在起作用。那些倒毙的兵丁面目可怖,马玉昆吩咐轿夫们抓紧赶路,以免那些贵妃、格格们看见害怕。岑chūn煊从队尾来到队前,指挥几个兵丁迅速清扫着路上见到的尸首、弃骨。

  光绪在轿里看到路旁人尸纵横,鸦犬争食,心里万分难过。他想到自己从登极到如今已有二十六个年头,可是没想到自己落到这个处境,国家败落到如此地步。他看到那倒毙在路旁的尸首,仿佛都活了过来,爬着,立着,向他伸出手,他的面前出现无数狰狞的脸。

  他恐怖地叫道:“我也不是甘愿当傀儡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傀儡,今日的局面不是我造成的!……”

  光绪的眼睛直瞪着外面,在恍惚中看到那些狰狞的脸随着他的轿子一摇一颤,他忽然看到珍妃披头散发,现出一副苍白的脸庞,光绪绝望地叫道:“杀你的不是我!我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光绪晕倒在轿子里了,可是没有人知道,只有抬轿子的人先觉得皇帝在轿子里动了一阵,后来倒一动也不动了,稳稳当当地好抬得多。

  顺顺当当走了一程。

  “走了多远了?”慈禧在轿子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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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遁风云录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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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前头瞧瞧去,大概快到了,可是还没看到城墙垛子。”崔玉贵说着赶到前面去了。

  风,凄切地卷过来。

  慈禧面色蜡huáng,形容枯槁,仰卧在轿中,她感到周围是一片坟场。她绝不是一个仁慈怯懦的妇人,而有的是野shòu般的残戾和机警。她非常清楚,自从戊戌变法以来,她和洋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紧张,也许只有俄国是例外,因为在那次变法运动中,俄国人是支持她的。其他各国,尤其是英国和日本,已成为她又恨又怕的“洋鬼子”。她恨的是,洋人们想利用光绪废掉她这个皇太后。她怕的是,数十年来,大清国与洋人打了许多次仗,就没有一次是占了便宜的。戊戌政变,她以果决的手段,镇压了新党,在朝廷内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将不听话的光绪关在了瀛台。可是那些支持新党的洋人,仍然虎视眈眈,处处作梗。去年义和拳闹起来后,烧教堂,赶洋人,她想利用义和拳刹一刹洋人的威风,巩固自己垂帘听政的地位。没想到义和拳闹进了京城,惹恼了洋人,西什库教堂和东jiāo民巷使馆区又久攻不下,洋人组成八国联军,大举进攻,落得自己寡母孤儿西逃的败势。

  自从戊戌变法以来,她早就想除掉光绪这个可怜的政治对手,只是刘坤一、张之dòng等封疆大吏和全国臣民反对,又有洋人的压力,溥隽这个大阿哥实在不成才,而又另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她才迟迟始终未敢动手。八国联军入犯京城,如果光绪留在北京,凶多吉少,正应了洋人们的心意,说不定废了她这个皇太后。说不定光绪会与洋人议和,掌握军政大权。但也说不定洋人会把他当政治木偶,随意摆布,大清帝国会土崩瓦解。

  慈禧咂巴咂巴嘴,舌尖还沾有小米粥的残渣,她依稀记起几日前在颐和园传膳的qíng景:

  “传膳——哪——”只见仪鸾殿门帘高挑,几十名太监排成队列,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食盒,恭恭敬敬走进殿内。殿内,又有十多名套上白领头的太监把食盒接过,摆好膳桌,将一百多样菜肴迅速布好。崭新的银器食具,刻着蟠龙和“万寿无疆”的字样,下面托有盛着热水的保温瓷罐,每个菜碟或菜碗上都挂着一个戒备下毒用的小银牌。七张膳桌被摆得银光jiāo映,夺目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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