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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_晓渠【完结】(10)

  雪卿最烦陶荆的就是这一点,两面三刀,给爷制成这样也不知改,不由得厌恶地皱眉:“你是爷买回来的,这么多年养着你,留点口德行不行?再说了,你偷没偷银子,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那些银子做什么?”

  雪卿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和陶荆这样的人,与一般小唱,相公识不同,进门时签的是死契,这辈子到死,也不能赎身。

  “他有那么一大户人养呢……”陶荆突然闭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连忙调整了脸色继续说,“跟人要钱花,和花自己的钱,当然不一样,我老了可没人养,将来你当家作主,还能把我当回事?”

  雪卿心里“咯噔”一下,却并没有刨根问底,说实话,陶荆的话,他也知道不能全信,这人心眼多得很,故意轻描淡写:“你眼里没好人!”

  “好人?哼,这胡同里还真没什么好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给关一辈子?先把钱jiāo出来再说,爷养你这么多年,不会落井下石。”

  陶荆嗤之以鼻:“别傻了!‘秋海堂’多大的买卖?你当爷真拿那三两万的当回事儿?无非是找个借口制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哐当”一声,门猛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梁红地。

  陶荆和雪卿都是一愣,梁红地施施然走到跟前,脸上似笑非笑,轻蔑地看着陶荆:“你说得没错!我梁红地就算昨日huáng花,这三两万,我也未必看得上眼!倒不象荆哥儿这样,红的顶尖儿呢,却还得为五斗米折腰!”

  “爷这模样,谁敢说您是昨日huáng花?”陶荆说得言不由衷,反倒多了嘲讽,“爷是握着卖身契的人,当然说了算!想制谁就制谁,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梁红地见他如此,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当着雪卿的面儿,再不给留qíng面:“陶荆,你当暗地里那些勾当,真瞒得过我梁红地的眼?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玖哥不会白死!当年我为什么收雪卿,你心里一清二楚!这些年我留着你,是不想白瞎了养你的银子,我梁红地从来不做赔钱的买卖,你吃我的穿我的,就得把那些银子一文一文地给我挣回来!”

  第20章

  那日之后,梁红地狠数落了顿雪卿,骂他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于是,雪卿好一阵子没敢过去看陶荆。听曹嬷嬷她们瞎聊,说荆哥儿如今彻底给囚着了,三顿饭都没好吃的,这些天,谁也没见过他。还说荆哥儿是要疯了,半夜老是神神叨叨。雪卿心里有点难受,他觉得如今荆哥儿这般下场多少是自己撺掇的,不管下人是不是添油加醋,荆哥儿如今过得不好,是板上钉钉的事,以爷的个xing,一时半会儿都不会饶了他。

  另一头,毕荣来的越发勤了,他尚未封官晋爵,时间多得很,似乎旁人一句“昭哥儿是六爷的人,我等只能远观而已。”让他十分受用,倒真天天来看着雪卿,似怕给人抢去一般。这天午后,天气yīn沉,两人围炉饮茶的时候,见雪卿郁郁寡欢,问他道:“什么事烦得你愁眉不展的?”

  雪卿没说话,放下手里的空杯,转身躺下了。毕荣连忙凑上去,玩弄着雪卿颈后的嫩发:“该不是荆哥儿那事儿吧?”见雪卿回头瞅他一眼,肯定了心中猜测,继续笑说到:“你倒是有cao不完的闲心。在你们爷跟前儿给他说qíng的人多着呢,前些日子,查吉还潜人送了大礼过来,求得就是让你们爷放他一马。荆哥儿不白给,可不用你挂着。”

  “查吉的礼,被爷给退回去了!”雪卿会身对毕荣说,“那王府的人过来说都不好使,爷这回是铁了心要整治荆哥儿了。”

  “那你就更别瞎cao心,反正又不是整治你。”毕荣说着,拍了拍雪卿的心口,“困了,睡一会儿。”

  雪卿叹着气,直到身后的毕荣并没睡,低声道:“你说荆哥儿藏钱,是不是因为外头养了人?”

  毕荣没睁眼,含糊地说:“谁知道,相公外头养人又不是少见的事。当年裴爷不也养着状元吗?”

  如今雪卿也认识不少人,听过不少闲话儿,裴爷当年的韵事,并非什么秘密,风月场合的行家似乎都有耳闻。状元高中之前,穷困潦倒,空有其才,却不能果腹,裴爷一路资助他,连他家乡的妻儿也一并养着。据说后来夫人入京,也因裴爷多年扶持,从不曾因为状元与之的断袖qíng结,给过裴爷半句狠话。

  “那荆哥儿也不容易,”雪卿说着,想起前段时日的事,转身问毕荣:“管家给赶出门之前,来找过我。痛哭流涕地求我关照荆哥儿,说荆哥儿给他的钱,都没敢花,是留着哪天爷开恩放了荆哥儿,他们要去乡下过日子的。”

  “你信他的话?”

  “他倒是像个老实人,不过荆哥儿……”雪卿噘了噘嘴,“有时难免觉得他活该。”

  “那不就结了?以后别有事没事地往他的院子跑,眼不见为净。”毕荣说这揪住雪卿的肩膀:“我看你不困是不是?小嘴巴巴地讲个没完!”

  雪卿笑了,眼波dàng漾:“腰疼,睡不着,再说,当个个如你,刚喝了茶还困成这样?

  “小小年纪长腰了么,还跟人学腰疼?”虽然嘴上这么说,毕荣一撑身子坐起来:“那边疼?我给你捏捏。”

  雪卿翻身,任毕荣的大手颇带劲儿地在后背上游走:“晚上庞姨准备了你爱吃的羊ròu馍馍,留下来用过晚饭再回去吧!”

  “成。”

  毕荣没说完,就给窗外庞姨的声音打断了。一般毕荣在这儿,外头人不怎么敢过来打扰,雪卿觉得肯定是有特殊的事,于是借口下了地,出门问庞姨什么事。

  “裴爷找您找的急呢!”庞姨说,“让您马上过去。”

  雪卿心下感到这突然召唤的蹊跷:“你跟裴爷说六爷在这里没有?”

  “说了,”庞姨说着,凑近雪卿耳边,咬着耳朵说:“裴爷让您快把六爷打发了,晚饭留您在他那里吃。”

  雪卿隐隐感到这事不妙啊。

  第21章

  裴玉亭xing好清静,院子里从来也不留杂人,底下人忙完都识趣地早早撤了。天凉得快,送茶上来的人,带着一股bī人冷气,雪卿不禁打了冷战。裴玉亭看在眼里,拿起托盘里的水壶。

  “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喝jú花的杯子总是较一般的茶杯大些,水沏进去,本来小小的浅白一朵,吸收了清水,渐渐盛开,眨眼功夫漂浮着,占了大半的水面。雪卿楞楞瞅着,半天端在手里,细细闻了闻,依旧带着jú花的香气。

  “裴爷找我来,有话要jiāo代?”

  裴玉亭明白,以雪卿的xing子,心里恐怕已经有底。他这几年跟在红地身边,察言观色的功夫是学了个十之八九,象瞒他什么都难了。裴玉亭放下茶,侧头看着雪卿。在京城风月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雪卿的模样绝对是数一数二,红地私下里跟他说过,雪卿之后,“秋海堂”怕是要关门,找不到更出色的孩子来接班,盛衰不消时日。

  裴玉亭犹豫了好半天,心里的话yù言又止,他想雪卿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是不用说得太透,他能听懂,也知进退,于是镇定地问了句:“六爷,他,最近是不是来得太勤了?”

  雪卿外表波澜不惊地:“这几天是,裴爷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裴玉亭盖住雪卿落在桌上的手,抚慰地拍了拍,“王府的人,有人给我传了些话而已。”

  “他们想我怎么做?”

  裴玉亭没想到雪卿这么痛快,又如此顺从,从容得不象个十六的孩子,他暗自地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雪卿和毕荣在一起,都有点孩童心xing,倒是搭配得很,有点两小无猜的意思。

  “雪卿,六爷和一般人不同,”裴玉亭决定和雪卿jiāo个底:“他生在世袭罔替的亲王府,姑姑是生了大阿哥的贵妃娘娘,六爷和阿哥们一起长大的。他额娘是开朝元勋济尔哈朗的外孙女,舅父是当朝‘护国将军’……雪卿,象他那种出身的人,如何能随心所yù地任xing?”

  毕荣的家世,雪卿辗转听别人说过一些,因毕荣本身是从不提这些的,裴爷如此这般详细地与他jiāo代,他自然是明白其中用意,毕竟裴爷和王爷的jiāoqíng放在那里。

  “雪卿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裴爷为难。”

  “我是为你好,”往事总在出其不意的瞬间冲撞出来,裴玉亭诚恳地告诉雪卿:“哪怕是王爷本人,哪怕是他想,他愿意做的事,有时候也由不得他。”

  从裴爷那里回来,雪卿早早洗净上chuáng,倦倦地躺了。他想毕荣虽然还收不住心,但成亲是迟早的事,他确实从彭白坊那里隐约听到些传言,说毕荣在王府为这事闹过。如今他频频地来找自己,王府自然要迁怒,好在有裴爷的关系在,才会如此这般给自己个警告吧!

  入夜,庞姨总是在门口放盏灯,正映着那“chūn江花月夜”的屏风,雪卿侧身楞楞盯着看成行的流畅文字,心乱如麻。他不晓得如何阻止毕荣来,那么说一不二的人!然而,他的担忧似乎多余了,第二天,毕荣没出现。

  午饭过后,梁红地找来裁fèng,帮雪卿做新衣服。师傅拿来十几匹布,看得他眼花缭乱,他却是挑得心不在焉。量尺寸的时候,就见三郎在门外迟疑犹豫,便知道这人是有事与自己私底下说。裁fèng一走,就把他叫进来,问他什么事。

  三郎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该不该和昭哥说……”

  “说吧!”

  叹着气,三郎递给他张纸条,有点焦急地补充道:“昭哥可别淌这浑水,省得自己吃亏。”

  雪卿猜到,展开纸条,果然是陶荆的。

  第22章

  门上了锁,守门的见来人是雪卿,还是有点为难,互相对看了看,没敢忤逆雪卿,只嘱咐尽快,切勿耽搁太久,他们也怕被爷知道挨骂。雪卿明白他们的苦处,应允了。

  大冷天也没关窗,陶荆坐在窗口朝外张望,似乎等他很久,见他走近,却又恢复老样子,傲慢地转头关上窗。屋里冷得跟冰窖一样,陶荆青白的脸上,半两ròu都没有,只剩骨碌碌一双大眼。雪卿心一抽,面前人哪里还有以往荆哥儿风姿绰约的模样?任什么样的人如此深院里关着,来往也没几个人,总有疯去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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