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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胡同_晓渠【完结】(19)

  还不待毕荣回答,门口有人仓皇地喊:“爷!不好了,不好了!琉珠上吊死啦!”

  雪卿一听,心下顿时冰凉,转瞬听见三郎斥责的声音:“哪院子的?谁让你在这里扯嗓子喊?”

  外头乱了一会儿,雪卿却没动,此时匆忙走出去,无非泄露了自己的慌张。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毕荣,无奈毕荣此刻恨他入骨,并未给他任何同qíng,相反面色似乎更加yīn鸷,雪卿也就不指望他能帮衬什么了。

  没想到琉珠还这么个倔xing子,当初若知如此,也不会bī他,胡思乱想着,雪卿见外面没了动静,抬脚往外走,才发现这衣服还没穿齐整呢!好在这时候三郎走进来,低身帮他穿戴。

  “这事儿不用爷cao心,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就成!”

  三郎觉得双手下的身体有些抖,生怕两桩事冲在一起,雪卿受不了,按着他坐下来,才回身给毕荣行了礼:“六爷,您先回吧,这里也乱,别扰了您!”

  毕荣酒xing未过,气冲冲瞪着雪卿,见他也不理睬自己,恨恨地说了句“害人害己”,才拂袖而去。雪卿静坐,沉默不言。三郎唤庞姨进来,打了水,伺候他洗漱,雪卿勉qiáng回过神,嘱咐三郎去看衙门是否来了人,如何联系琉珠的家人等等,心里乱糟糟一团,不知从何梳理。

  “您别跟着烦,前后有人照应,我都办着呢!”

  三郎不想雪卿去看,就是怕他伤心自责。照理说,就算雪卿以后不提拔琉珠,养他活命不成问题,没想到是个刚烈要qiáng的,不红就不活!要是这么折腾,这院子里冤魂可多去了!三郎这些年见惯相公小官一代代更替轮换,这种事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但外头闲言碎语地都在议论,说爷心狠手辣,bī死了琉珠,这勾栏画苑里最喜欢飞短流长,再添油加醋地,还不知要传什么样儿!

  雪卿自不想出面处理这种烂事,而且三郎前脚出门,红地后脚就进来,正好找他。来之前,红地还怕雪卿沉不住气,跑过去搀和,可雪卿小小年纪,死人的事儿也坐得住,还真不白给了!琉珠是红地买回来的,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一对大眼总是贼溜溜地转,红地看中的也是他伺候人的功夫。琉珠不得雪卿欢心,他也有耳闻,不过,当家的压迫个小官算什么?活该他琉珠不长眼,还以为雪卿是个心慈面善的软柿子!

  “倒看不出他是个舍得死的货?”红地和雪卿一起用饭,说着话,“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这话说到雪卿心坎上,他也这么寻思过,以他的估摸,寻死觅活的把戏琉珠会做,这人爱自己爱得跟什么似的,但真是要他的命,他哪里肯!但这结骨眼儿上,雪卿也没法仔细琢磨这些,不管他表面装着多么不屑,这心眼儿里总是不好受,他没想过要去bī死谁。

  “你和六爷怎么说的?”

  “没说呢,”雪卿幽幽回到,“等他酒醒的吧!”

  “把我看六爷这酒,怕是醒不了了!”红地煞有深意地说笑了一句。

  晚上去看裴玉亭,说起最近霉事不断,红地便与他说改日要多烧两柱香,去去晦气。裴玉亭自是要问毕荣与雪卿的事,红地一扬眉,说:“我看六爷是要够呛了。”

  “此话怎讲?”

  “哟,您还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红地嗤笑着,“雪卿那xing子,您看得不是更清楚?再说了,这场面不正是您乐得见的?”

  裴玉亭苦笑,他虽劝过雪卿不要和毕荣太当真,但也不想那孩子如此年华,就受感qíng的牵累,雪卿对毕荣的眷恋,他是心知肚明,如今若真这般了结,伤得狠的,都藏在里头,雪卿不会给人看。

  “也难为他了。”

  裴玉亭长叹,当年往事,付与的真心……件件桩桩,似乎又都重演了。从他,到红地,到雪卿,xing子迥异,活法不同的三代人,究竟谁走得出这窠臼,还是都在老路上各绕各的呢?

  院子里出了事,衙门各处也总要打点,几天后,琉珠的家里人来接他的尸身,雪卿没怠慢他们,给封了不少银子,这事总算纷纷扰扰地过去了。雪卿尽量不让自己受太多牵累,可不知怎的,睡得浅淡的时辰,偶尔还是会听见耳边似有人偷偷叹息。毕荣却是有几日没来过,外头传着他要成亲,王府张灯结彩置办这事呢!

  雪卿听到消息以后难免惆怅,他还没有裴爷的胸怀;但落寞之余,那些竟日纠缠的烦绪仿佛不那么揪心了。有时候闭上眼,想这些年走来,心下顿生苍老之qíng,毕荣迎风而立的身影,就象连天威嶂,挡得他一生茫茫不得见。

  秋凉的快,新来的几个唱曲儿要敬茶,雪卿抄了近路去厅堂,幢幢树影之后,几个杂役的老妈子在闲聊,说的正是前段时间自尽的琉珠。雪卿这几日也是纠缠,于是停下来隐在花荫里听着。

  “怪可怜的,对琉珠可痴qíng呐!”

  “这就是造化,琉珠就是玩弄他,这么说亏得爷替他报仇了!”

  “得了吧!”其中一个嗤笑,“你当爷是打抱不平的善人呐?”

  “不管怎么说,琉珠要是还活着,早晚玩死那个傻小子!”

  “不见得,我听说他现在失魂落魄,生不如死呢!”

  雪卿微闭了眼,面前浮现出琉珠乌溜溜一双眼,似笑非笑地说“爷,琉珠哪敢?”。当年玖哥还未咽气,就被抬到乡下,当时雪卿还觉得爷狠心,如今这才几年,自己就把下头的小官给bī死……不禁苦笑,耳边响起毕荣那句“害人害己”,这般造孽下去,自己如何能善终?

  犹记上次踏青繁花似锦,这才几个月光景,已落得如此萧索。毕荣牵马,与雪卿慢慢在林间小路上踱步而来,直到山丘顶,两人并肩立于风中,举目远眺,各怀心事。毕竟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这次毕荣清醒得很,不见半分醉态,雪卿稍觉安慰,也因毕荣眼角眉间的yīn郁而感到伤怀,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新郎官该有的喜悦。

  “日子订了没有?”终还是要雪卿打破僵局,“筹备得如何?”

  “你如此关心?”毕荣终舍得侧头看他,说道:“我成了亲,你风流起来就更不必再有顾虑,对是不对?”

  “毕荣……”雪卿面露愁苦,眼带求饶,今日之行不为口头痛快,如何也不要恼了去:“你何苦这么bī我?”

  “我bī你?倒成了我bī你?”毕荣从小到大,没有乞求过什么,唯独在雪卿面前,时感窘迫,心中苦闷一时难以疏解,语气上难免着急:“你若答应我不再与人周旋,我便不去成亲!你做得到吗?”

  雪卿无奈:“你不成亲,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两个谁也别想有清静日子……”

  “谁稀罕清静日子?让他们闹去!”毕荣坚定了决心,他非要从雪卿嘴里挖出个说法来,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因此步步紧bī:“雪卿,我姓氏封爵都可以不要,你可舍得你的风花雪月?”

  这话若换个人说出来,定是柔qíng蜜意,可毕荣咄咄bī人,雪卿虽明白他的xing子,也难免委屈,他怎就非要攀住自己爱慕虚荣的理儿,怎就看不见自己对他的真心实意呢?雪卿内心澎湃起伏,抿嘴不言,看在毕荣眼里,却成了搪塞,毕竟年轻心xing,顿时气血奔腾:“我便知你放不下那些乌烟瘴气!”

  说罢转身上马,忿然提缰而去,独留雪卿,炊烟时分,松风入怀。三郎就在山脚下候着,见毕荣独自离去,定会上来接自己,雪卿目送着毕荣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心中凄苦,却又不似前几日那么痛乱,毕荣心里总是有他的!

  算计着三郎也该到了,雪卿朝来路瞧了瞧,却觉得背后一股凉风,再回头的瞬间,已经多了个人。那人眼光迷乱不堪,一付神志不清的癫样,正yīn鸷地紧bī着他。

  “韩雪卿!”嗓子似破锣,说话厉鬼一样难听:“你,是你bī死我的琉珠,你还我琉珠!”

  脑海里电光火石地一闪,雪卿顿时明白此人是谁了,可不待他有机会周旋,便觉小腹一阵要命的紧痛,他慢慢低下头,只看见琉璃色的刀柄……

  第35章

  脑海里电光火石地一闪,雪卿顿时明白此人是谁了,可不待他有机会周旋,便觉小腹一阵要命的紧痛,他慢慢低下头,只看见琉璃色的刀柄……血光涌现,雪卿好像听到自己的一声叹息,喃的是,毕荣啊,毕荣……天地间一声惊雷,黝黑中,刹那流光溢彩,是那夜永恒的焰火。

  “秋海堂”彻夜不眠,简直乱成一锅粥,伤口本就很深,再从郊外颠簸着折腾回来,雪卿几乎只剩最后一丝血气,危在旦夕。京城里名气大的大夫轮番请来,进进出出,一拨一拨地换。光是伤口要不要fèng,该怎么fèng,就争议了半天。

  裴玉亭只顾着急,红地却是气疯了!揪住三郎破口大骂:“别人不把你的主子当人,你也这么不上心吗?生了狗胆,敢私自gān带你家主子出门,就得有种保他万全!现在算什么,啊?剩着这么一口气,你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我啊!”

  旁人听得都吓死了,谁听不出这是指桑骂槐,六爷就在边儿上站着呢!可毕荣此刻没心思计较红地的泼辣,单看着屋里盆盆血水端出来,心疼得魂飞魄散。长这么大,他没这般后悔过,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只恨不得能替雪卿遭这份罪。

  天亮以后,大夫们陆续都送走,红地不放心,仍留了钟先生,让他给雪卿再把一脉。钟先生对红地本就藏着爱慕之心,不敢言表而已,因此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忙活整晚也无怨言,也实话实说:“这事急不得,三五个月能养回来,就算走运了!”

  “慢慢来吧!好歹拣回一条命。”裴玉亭安慰红地,忙活一晚,都筋疲力尽。

  三郎虽然受了罚,贴身照顾的事,红地也没假手他人,依旧由他亲自张罗。头两天,雪卿整夜发热,难受得满chuáng滚,药怎么灌进去怎么吐出来,若不是三郎搂着按着,那伤口不知要撕开几次。红地看的心惊胆战,闹心得紧,张口就是骂人,吓得院子里侍候的人人自危。“秋海堂”的门面,如今是雪卿撑着的,这么场大伤病,怕是一年半载都没法好好当家,胡同里争生意争得跟什么一样,谁晓得雪卿痊愈以后什么局面?红地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好的年纪,正红得顶尖儿呢,却赶上这等事,怎这么倒霉?越想到此,越恨不得将毕荣这个杀千刀的剁碎了喂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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