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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_晓渠【完结】(10)

  那一刻,云开雾散,洪煜终于明白,与叶知秋一起,是唯一能让他忘记身份,地位,权势,和斗争,忘记边关的战乱,朝廷上的朋党,后宫里的猜疑……只做一个简单的,叫做洪煜的,男人。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与他在一起时的自己,在那个晚上,洪煜还不知道答案。

  吴越满把御书房那晚的事说给主子听的时候,叶逢chūn也不禁笑出来。袁先生虽然博学多才,教导也格外严谨,生活上却是个有些古怪的人,因此跟他修学的知秋也有些微小的“失常”,只是大哥却一直把他的这些小“失常”当成天真可爱,并不去刻意指正,对家里的那两个儿子却严格得近乎苛刻!

  “奴才还听说,万岁爷这几日找了叶相几次,谈的可都是为三公子封官的事呢!”

  “哦?”叶逢chūn有些诧异,这事家里竟没人跟她商量。难不成,还不死心,想把知秋弄出宫?“你去给三公子传个口信,说让他过来用晚膳。”

  “奴才这就去!”

  “等一下,知道怎么办吧?”

  “奴才知道!”吴越满心领神会,“要当着万岁爷的面儿请。”

  “去吧!”

  今儿个是韩初霁的生日,想必要借此机会拉拢皇上过去吧!那就看看,今夜,谁能留住皇上吧!叶逢chūn从盘子里将那吃剩一半的石榴拿在手中,笑了。

  叶知秋握笔疾书,是给大哥叶文治的书信,因久未联系,心中万语千言,急于道来的太多,动笔竟停不下来。说了与先生的告别,母亲的身体,宫里的生活,更多更多的,是与皇上度过的很多很多日夜,单单没敢提酒醉的事。

  逢chūn与他说大哥已经知道他入宫的时候,他有些惊讶,毕竟远在千里之外,叶家的人又没人跟他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逢chūn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大哥在朝廷上有多少的眼线,恐怕没谁知道。

  知秋与大哥的感qíng最亲近,因为在山上长大,与叶家人接触不多,只除了大哥,不是到山上陪他,就是接他去府里小住。即使近年频频出征在外,也是书信往来不断。叶文治在知秋的心里,既象天神般威风八面,又极其亲切和蔼,待自己,有如chūn日之雨,夏日之风。

  写完信,见外面时间还早,便穿了暖袍出门。一天冷似一天,叶逢chūn临盆的日子渐渐近了,知秋白天没事,都会过去与她说一会儿话,有时洪煜也会凑热闹,晚膳便在“雍华宫”那头用。

  上午下了小雪,地上薄薄一层,知秋进了门,宫女上来接过脱下来的斗篷,屋里坐了几个妃嫔,正说到太子。

  知秋站在原地没动,听她们唠叨太子如何顽劣,因靠着叶逢chūn的避荫,个个嘴上都跟抹了蜜糖一样,“姐姐,姐姐”地叫,还说,“姐姐这胎看起来就是皇子!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姐姐生得母仪天下之相,再凭皇子之贵,后位虚空这么多年,这可不是终等到再合适不过的主人了!”

  说着一群女人“嘤嘤”地笑起来,知秋轻轻咳嗽两声,走过屏风,跟逢chūn和各位妃嫔施了礼。他虽无官衔,却是相府三公子,加上近日与皇上极为亲近,在座的妃嫔谄媚地问了好,纷纷告辞,留下姐弟两人。奴才上来,往火炉里填了柴,又换了热茶。

  逢chūn借着刚才的话茬儿,便说起太子的事qíng。知秋对宫中人事了解不多,记xing却好,与他说的,都记得牢。“心里得有本明白帐,”逢chūn曾经跟他说,“尤其别人欠你的,要记得清清楚楚。”

  太子是先皇后嫡生长子,因过于溺爱,个xing骄横,皇后病逝后,后宫之中,更没有能管束他的人,各宫妃嫔各有各的算盘,巴不得太子早日惹出大麻烦,皇上若废了他,其他皇子才有机会争立储君。因此,不仅没人管教,甚至买通了奴才,故意往坏处引导。今年十岁,却是个人见人憎的小霸王,不知挨了洪煜多少骂。

  “你见过太子没有?”叶逢chūn握了热茶杯,暖着手,问道。

  “还没有,不过皇上提过几次,还拿了他的功课给我看。”

  逢chūn讥讽地笑着,“他的功课还能看么?你看太子的伴读,哪天出来不是肿着手心?你五岁时识的字,都不知道多过他现在的多少倍!”

  “皇上也为这个煞费苦心。”叶知秋说着,似又能想起洪煜皱眉叹息的沮丧,说来讽刺,贵为天子,世间最有权势的男人,却也是他见过的人里面,烦恼最多的一个!

  “皇上还年轻,来日方长呢!”逢chūn说到这里,心qíng好转,她摸着那鼓得夸张的肚子,只有她最清楚,这胎不论男女,她只接受一个结果,报到皇上那里,都只能是皇子!“天冷了,这几天勤过来,我让御膳房炖了滋补的汤水,你多喝些。”

  叶知秋出门时,正看见钟卫。叶逢chūn在后宫的排场是数一数二,前段因为遭窃,便跟洪煜要了单独一队亲军把守,当时知秋在场,于是推荐了钟卫做侍卫长,这样有了“雍华宫”的辟护,也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钟卫这人老诚,实在,见到知秋,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两块烤红薯,分了他一块,说是宫外有人捎进来的,可甜呢!

  “三公子平时喜欢吃什么?我出宫的时候捎给你!外面的糖葫芦样儿可多啦!仁……”咬了嘴,连忙换了话题,“来,尝尝这个,还热呢!”

  知秋这人不拘小节,坐在长廊的栏杆上,与钟卫边吃边聊,还逗他,说看上的是哪宫的姑娘,帮他牵牵线。正说的高兴,远处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小太监,似乎并不认识知秋,直接就跑到钟卫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钟……钟卫哥,不……不好了!皎儿,皎儿被庞公公讹上了,非说他偷了东西,在挨打呢!仁喜哥让我来叫你。”

  皎儿跟仁喜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里格外知心。钟卫一急,站起身拔腿就要往那院里跑。报信的小太监说:“仁喜哥说……说,带点银子去!”

  钟卫摸了摸腰间,露出窘色,“那,你等等。”

  “别等了,”知秋跟上去,“我身上有银子,你带路吧!”

  钟卫本来是不想麻烦知秋,可他知道,这事没有三公子,单靠自己那点拿不出手的银子,也未必能解决,只得硬着头皮,连感谢都不知如何出口。知秋刚走了两步,又停了,心想,带银子还不如带人呢!

  “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回身把吴越满找来,他是“雍华宫”的大太监,这后宫只中,除了总管太监,就属他最有权势。

  “哟,三公子,您也太看得起奴才了!”

  吴越满心里不乐意搅这浑水,可又不敢侮逆叶知秋,他怎会不明白,自己的主子现在都依赖叶三公子拉拢皇上呢!叶知秋也明白吴越满不敢拒绝自己,不多说,跟着钟卫他们,听了事qíng大概的来龙去脉,一路拐来拐去,总算到了角落里一处冷僻的院子。

  院中间跪了十三四岁的少年,旁边围了四五个太监,其中一个手拎着长戒尺,“啪啪”打在少年单薄的身上,嘴里尖尖地教训:“叫你手脚不gān净!还敢找靠山?也不睁眼看看,你那靠山是个什么东西?银子藏哪儿了?说不说你?”

  仁喜面色难看跪在一边,脸上的表qíngyīn毒忿恨。见到钟卫急步跑进来,只觉得眼眶一热,有水光闪动。动手的太监并不认识知秋,直到吴越满走进来,才猛地停了手,点头哈腰地谄笑着请安。吴越满点了他的脑门儿,说:“你这不长眼的奴才,叶三公子在这儿呐!”

  “哟!”这才转过身,对着叶知秋跪了下去,连着磕头。

  “这是怎么回事?”知秋冷脸问。

  “这奴才手脚不gān净,偷东西!”

  “我没偷东西!”伤痕累累的皎儿膝爬过来,“三公子,我是冤枉的!”

  知秋让钟卫把皎儿扶起来,转身问道:

  “你是司法执刑太监?”

  “奴才,奴才不是。”

  “这后宫是没规矩了吗?栽赃嫁祸,私下刑囚,你几个脑袋?”

  “奴才……奴才……”说着看向吴越满求救。

  吴越满太清楚,叶三公子叫他来的目的,上前和解,两头劝说,却不想这看起来和气的三公子还是不饶人的,对那犯事的太监说:“以后皎儿有什么闪失,知秋可就直接来找庞公公了。哪个叫仁喜的?”

  仁喜连忙走过来先行礼,却不料叶知秋拿出一盒参茸一盒当归,递到他面前,大声说:“这是皇上今日赏你的!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还不谢恩?”

  仁喜也不知这是唱到哪一出,他却反应得快,脸上已有得意之色,瞥了跪在一边的庞公公,响亮回到:“仁喜恭谢万岁隆恩!”

  旁边的人并不知真相,惟独吴越满知道那都是刚刚娘娘给他的补品,不禁暗暗叫苦:我的姑奶奶小祖宗,您也不能为了一时痛快,就……假传圣旨呀!

  晚上,寝宫里明烛高照,亮如白昼。叶知秋一脸恭谨之色,跪在洪煜面前:“臣罪该万死,恳请皇上责罚!”

  洪煜看着他,但笑不语,只伸手拉他。知秋跪着往后退了退,继续请求:“皇上,您连上次那五十板子也一起打了吧!”

  洪煜无奈,柔和审视着灯下晴朗如月的容颜:“求朕的人多了,封官晋爵赏银子,求板子的人倒只你一个!”

  “皇上向来赏罚分明,知秋知道错了,甘愿受罚!”

  “你起来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洪煜就是没法跟眼前的人生气,耐心好到他自己都颇为诧异,“这样好了,你陪朕下盘棋,若能赢了朕,两笔帐一起勾销!如果输了,一起打回来,好不好?”

  知秋站起来,拿过棋盘,一边摆着,就听洪煜忽然问他:“知秋,你可知仁喜是朕的什么人?”

  第五章

  没有回答,洪煜借烛光偷偷瞄着他,脸是嫣红似火。他知道,他果然知道。书房里很安静,天气冷下来以后,到了晚上,门窗都关得严,偶尔传来巡逻打更,如同轻击在细瓷的碗上,微微地裂了痕。

  “你可有什么知己朋友?”本来安静下着棋的洪煜,忽然问道。

  脸上红cháo未褪,乌黑的眼睛楞楞地瞅向洪煜,似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洪煜不慌不忙地摆了子,用和蔼的调子再重复了一遍:“从小到大,有什么知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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