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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_晓渠【完结】(28)

  洪煜回身将刚敞开的帘子又再合上,才对外面说,“起了,进来吧!”

  两三个太监推门进来,送来了洗脸的热水,开始帮忙洪煜更衣。这几个是侍奉洪煜多少年的,都极有经验,忙着的时候,朝帘子那头瞅了一眼,婉转地征询:“万岁爷,可有什么特殊的,要奴才准备?”

  洪煜挺身仰头,让太监帮他系盘扣,想了想,终于说:

  “准备‘祥玉膏’没有?”

  “有的,”旁边递来热巾帕的太监说,“奴才这就下去拿。”

  “顺便准备些清淡的汤粥上来。”洪煜说完,又觉得这般让人进进出出,不太合适,“你们先都退下去吧!东西弄好了,立刻送过来。”

  “万岁爷,外面……”

  “下去吧!” 洪煜没让他说完,“有什么事,一会再奏!”

  太监识相地退了,洪煜单手掀开帘,chuáng上的人脸色竟连刚才还不如,顿时有些担忧,转身坐下:“你没事吧?”

  知秋摇头,眼睛看向外面自己的中衣外袍,洪煜会意,伸手替他拿过来。

  “躺一天为好,别逞qiáng!”

  太监再进来,就见叶知秋已经穿戴整齐,垂首站在角落中,他们将早膳摆在外屋的桌上,一只jīng巧玲珑的药盒送到洪煜手中。

  “朕来就好,这里不用你们了。”

  “万岁爷,”刚才说了一半的话,又重提了出来,“叶将军在外面等了一夜了!”

  知秋猛地抬头,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白刹刹一片。洪煜转头看他,与那空dòngdòng的眼对个正着,那是他从未在知秋脸上见过的表qíng,惯常以来的随xing从容,这一时刻,竟是半点都不剩了。

  叶文治走进来的时候,带进一股冰冷的雪气,肩头和发端还沾着冰渣,伟岸的身子倒象是一座冰山,而且冰结得厚而透。若非紧急军报,臣子不得打扰君王安寝,知秋一想便知,自己昨夜与洪煜……他定是在外面漫天风雪之中,等候。

  事qíng既不紧急,并不必等至天明,可他是为何要如此拗着xing子?知秋暼见门外的太监,正把宿夜的灯笼从廊檐取下。一盏灯,半天雪,漫漫长夜,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

  叶文治从进门,都未看知秋一眼,低头向洪煜行礼问安,接着才说:“文治此次惊扰圣驾,实为家父昨夜病重,特来接知秋回去,望圣上恩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不仅知秋,连洪煜也顿时楞了。

  短暂的离宫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洪煜立刻起驾回宫。知秋窘迫着,跟文治出门,脚步略显踉跄。

  “你还能骑马?” 文治一句话问得知秋双颊红透,他依旧拧着眉头,“在这里等着,我去叫辆轿子来。”

  知秋更加无地自容,退了两步,顿时觉得有点手足无措,文治脸色却未缓和,抬步径直朝向山行下去,很快便消失在冰雪重重的山路转角。站在原地没动,知秋忽觉一股不胜之寒,正从盲聋的心底缓缓升起。

  相府内,众人都在。叶文治带着知秋进门的时候,武安从里面匆匆迎出来,谢天谢地大哥终于回来了。他心粗,没想到怎么会耽搁这么久,但其他众等,心中各自早开始琢磨。

  “总算把你们盼回来,父亲想见知秋。”

  知秋刚要上前,跟武安进去,却给文治拉住,往身后轻拽了拽,然后他低沉问武安父亲qíng况怎么样。

  “不好。”武安没注意文治刚才掩饰得微妙的动作,嗓音哽咽地继续说,“知秋去见父亲吧,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知秋跟父亲,十分陌生,所谓父子之qíng,并不如大哥二哥来得浓厚,长这么大,跟父亲单独面对面的时候,屈指可数。而且,他没错过大哥刚才那轻轻一招,因此,没立刻行动,只看着大哥的脸,等他反应。果然,叶文治果断说:“我带知秋进去。”

  “大哥,”武安继续说,“父亲想单独见知秋。”

  “嗯,我知道。”

  一看叶相便知是弥留之人,全不是平日里的模样,浑身上下没什么生气,喉咙里“咕鲁鲁”地响,仿佛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听到“知秋来了”,似乎平静了刹那,接着,慢慢伸出了手。

  知秋有些惊惧,还是把自己的手送上去,qíng不自禁看了看身后的文治。文治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父亲。”

  喉咙又是一阵响,好似说了什么,知秋没听清,想要贴过去仔细听,却给身边文治拦住了。文治凑过头,清楚地对父亲说:“知秋来看您了,是知秋。”

  叶相突然睁了眼,眼白浑浊,紧盯着chuáng前的知秋,手上更是瞬间用了力,就象濒死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糙,又象有什么急迫的话,说不出来,把那份急躁全发泄在一握上,知秋直觉得自己的手要给禁锢得碎掉。

  “父,父亲……”

  文治挡在父亲和知秋之间,轻轻怀抱着父亲的头,在他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似乎说了什么。紧紧攥着手,定格不动,室内静得只剩父亲咽喉深处那出入得异常不痛快的气息,一阵阵粗糙痛苦的摩擦。也不知过了多久,手倒了下去,力度不再那么大,却依旧没有松开。

  知秋有些吓到,茫茫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文治稍一用力,将他的手从父亲的手里扯了出来。直挺挺的身体,再无半点声息,就连刚才还“呼啦”着的喉咙,也安静下来,动也不动了。文治右手一直盖着父亲的眼,似不想让知秋看到,再轻轻向下一抹,念了一句:“父亲安息。”

  叶韩两家斗了十几二十年,最终叶相却输在寿命上。也不知这先走一步,是败局,还是福气。葬礼冗长繁杂,来往不断的人,不仅单纯为了吊唁,出入相府的人,更多的是关注着叶派下一步要怎么走。

  披麻带孝的知秋,连守了两天,渐觉得不支。大哥忙碌得几乎全不见人,就算共同守灵时,也未跟知秋说上一句话。虽然在父亲灵位前胡思乱想是大不敬,知秋却无法控制乱成一团的思绪。他不知要如何跟大哥解释,又要解释什么?

  出殡后的这一夜,文治正与家中几人在jiāo谈,转眼看见外面似乎有人影,便问当差的:“谁在外面?”

  “是三公子,等了您好半天了。”

  文治听了有些恼:“这么冷,你怎么让他在外面等?”

  “是三公子说要等的……”

  文治未等他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他这几天忙于应酬周旋,却把知秋忘了,这时看见他愁容满面,那一夜才又逐渐清晰起来,只是想一想,心就突突地疼个不停。

  “这几天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这院子,人多眼杂,知秋也不做停留,跟在文治身后,朝自己院子走去。并不长的一路,因为两人的沉默,显得漫长。知秋看着文治的背影,此刻觉得如同一堵厚重的墙,任自己如何推,依旧亘在两人之间,胸臆间憋得难受。

  “大哥!”他停住虚浮脚步,先开了口,“我有事跟你说。”

  文治也停下来来,却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

  “那些……我现在不想谈,以后,再说吧!”

  文治走开几步,觉得没有脚步跟上来,心中刚犹豫,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首一看,雪白孝衣下的身躯,就象一团刚落下来的新雪,堆在那儿。知秋竟是昏倒了!

  第十三章

  隆冬的上午,御书房沐浴在暖阳之中,香炉袅袅的烟,在白光中缓缓上升,撒播着一股淡淡的麝香气味。小太监躬身在书桌前,把将冷的茶撤下,换上冒着热气的新茶,不敢抬眼目视书桌对面的万岁爷,及时平时在他们跟前威风八面的吴总管,此时当着万岁爷的面儿,也总算象是个奴才。

  “病还没好?”洪煜放了手里的笔,在茶杯边缘游疑不定地来回摸着,“派去的御医怎么说?”

  “这……”吴越满的身子低得更厉害,似乎有话不好说,又不敢瞒,吞吞吐吐地,还是倒出来,“叶府上的人没让诊治。”

  “什么?” 洪煜两条浓密的眉毛拧在一处,“是……叶文治不让看,还是叶知秋不想看?”

  他深知叶府势力再大,也没有敢抗旨的,若说有微辞,唯叶大将军,和知秋敢于表达出来。叶文治的忤逆,洪煜即使不悦,又多少带些禁忌和收敛;而知秋又是另一回事。

  “这……说是三公子的意思。”

  洪煜明白吴越满与叶家的渊源甚深,自是知道如何护着他们。这事推到叶知秋身上,便知道自己不会去怪罪,最安全不过。他挥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连吴越满也跟着退了。空dàngdàng的御书房,独剩他一人。洪煜再拿起笔,却象是看见知秋就坐在对面,手执一棋,运筹帷幄,冲着自己心无城府地一笑:“皇上既然让着臣,臣就乘胜追击了!”

  唯独他会这么与自己说话,不骄不躁,又坦dàng真诚。想到这,便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可又一段时日没见到他,向来温顺的人,怎么会忽然耍xing子呢?叶相去世的这几天,洪煜几乎夜不能寐,不仅要紧紧盯着各方势力,也借着葬礼一事,亲自到过相府。

  这对相府而言,是莫大荣幸,可当他提出想见见知秋的时候,却给叶文治婉转拒绝。洪煜毕竟是打着别的借口去的相府,自不好在这等杂事上坚持,回宫后却又追悔莫及。

  叶相葬礼并不奢侈,可叶府的繁忙之处,也不在单纯的仪式。而知秋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真的,又是缘何?那一夜可有关系?洪煜已经被朝廷上冗繁事务纠缠得不胜重负的心,又为那见不到的人,似灼如焚。就在这时,叶逢chūn来了。

  洪煜知道她并不是无事上门撒娇的女人,却又猜不出她此行的目的。然而,叶逢chūn丝毫不拖泥带水,请过安,开门见山便问:“臣妾今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能恩准,切勿以为叶家短了礼仪。”

  “说来听听。”

  “想皇上也听说,知秋病了的事。如今家中忙乱,无人照顾,臣妾是想,将他接到宫中调养。可……戴孝期间进宫,破了宫里的忌讳,怕遭各宫议论,才请皇上下旨恩准。”

  洪煜向来觉得叶逢chūn非一般女流,可她聪明至此,竟是象钻进自己脑袋,将里面想法看了个了然,此时还能qiáng自镇静,明明是帮了自己一把,却依旧做得象是qíng非得已,到自己这里讨人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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