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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鸣廊_彻夜流香【完结+番外】(49)

  方停君淡淡一笑,道:“多谢汪将军的好意了,只是我等意已决,城在我等在,城亡我等亡。”

  汪德臣晒笑道:“方公子也算是一个一等一聪慧的人,为何说出这种迂腐的话。南宋皇族惯於苟且偷安,君主又是好大喜功,不明是非,哪里及得上我们蒙古蒸蒸日上,江河不能挡,山川不能阻的锐势。”他似乎也明白要说动方停君是极难的,便转而对那些守城的士兵说道:“各位大人有没有想过,一但这城被攻破,这城里的老百姓,大人们在城里的家室,都将成为一时愚念的牺牲品。”一时间钓鱼城上沈默一片,只有城上的旗帜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方停君半垂眼帘良久,突然淡淡一笑,一抬眼帘,冷笑道:“若是在下没记错,汪将军乃是旺古族人,亡金人。”

  汪德臣被他这麽一点,有一些不自在,他原本是金国人,父亲更曾经是金国的大将,金亡後便降了窝阔台之子阔瑞。尽管汪德臣年少得志,但常有心怀不满的蒙将以此含沙she影的讥嘲於他,这原本是汪德臣心中的一根刺。如今方停君说话分明用上了内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想必他身後百米以外的蒙古将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心头不畅,qiáng笑道:“所谓鸟择良木而憩,人择明君而事。更何况金已亡,如今我早已是蒙古人,为主效劳尽力也是qíng理之事。”

  方停君嗤笑了一声,接着道:“想当年你父固守巩昌,阔瑞问他为何要死守城池,你父回答:臣不敢背主失节。这一句不敢背主失节还萦绕於耳,转头便以保全全城百姓xing命为由,打开城门迎了蒙古人进城。想必汪将军也算家传绝学,更是青出於蓝,你父只是敢背主失节,想不到将军还敢数祖忘典。”方停君的语音虽淡却充满了不屑与鄙视,汪德臣对方停君素有几分仰慕之意,没想到他却是如此看待自己,不禁胸口一紧,正待开口辩驳,却见方停君左手麽指扣住中指,其它三指朝上放於胸前,冷笑道:“想必将军还记得这个暗号,当年金幼主在故土招募势力,正是将军潜伏於其中,灭绝了你们金人唯一复兴故国的希望。”方停君这些话已经完完全全是用蒙语在说,双方jiāo战多年,又彼此混居,对汉蒙语都有一定的了解。只听方停君的声音越拔越高,越说越犀利,他用手一指汪德臣道:“汉人各位将士听着,这种背信弃义,数祖忘典的人便在你们的眼前,对这种人你们该怎麽办?”

  只听守城将士齐声怒喝道:“杀!”

  汪德臣又气又羞,方停君的话半真半假,却又亦真亦假让他无从辩驳,只觉得喉口一甜,眼前一黑,竟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他身後的蒙古士兵慌忙跑上来去搀扶他。钓鱼城中此刻是箭石齐飞。汪德臣被狠砸上了几块,他内外伤jiāo加,到了晚上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城里的将士见这麽一个秀秀气气的年青人三言两语就把一位蒙古大将气得口吐鲜血,坠下马去,不禁心中骇然同时又不由士气大振。

  忽必烈得到军报连忙赶去探视汪德臣,见他已是气若游丝,心头不由黯然。他扣住了蒙哥的死讯,顶替他指挥大军攻打钓鱼城,可是这几个月下来,每个将士都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想到今日更是要折损一位猛将。他一想起方停君,只觉得心里似要将他恨到极处,恨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正因为这份恨,他才明明得到了一连串从和林来得有关阿里不哥的密报,还是坚持不肯返回。他曾对劝他撤退的薛忆之说,他一定要抓到方停君,然後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长心肝。

  七月里,王坚见蒙古仍然没有退兵,只得再去找方停君商量对策。

  方停君也对忽必烈这麽顽固地攻打钓鱼城有一点莫可奈何,他在前廊里走来走去皱眉思索着对策。青川则追在他身後打扇子,一边拍打着身上道:“这鬼地方又cháo又温的,蚊子多得吓死人。”他一边抓着庠一边嘟哝道:“看来明天弄一点香来熏一熏才好。”他这麽说着,方停君却是眼睛一亮。

  他一转身对王坚笑道:“有法子了。”

  “方公子,如何?”

  方停君淡淡地道:“忽必烈不肯退军,那我们就bī他不得不退。”王坚见他乌黑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忽然觉得有一种心安,他知道这个年青人虽然样貌文秀,却是杀伐决断甚有主意。

  到了深夜时分,方停君带着青川连夜出了城,两人一路快马,几乎用三天两夜的时间赶回了利州。

  等他们到利州的时候也是夜半时分,城内因战时而显得更为萧条。各店各户都早早闭了门,熄了灯,可三元香铺的门边下却还闪现着灯光,老八一边搓着香,一边往里吐着唾味,他似越想越恨,站起来狠狠地砸了一记搓香板,但却很快只能无奈地坐了下去。

  “你於其往里面添唾味不如想办法添点别的东西,可能更管用。”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老八一抬头,见昏暗的灯光下不知道什麽时候站了一个俊秀的年青人,他正低头打量着老八已经搓好的盘香。他的侧面让老八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你是谁?”老八一时有些惊愣不已。

  “我是钓鱼城副将张珏,这是我家少爷。”青川笑着介绍道。

  老八发愣了一阵,连忙急着找茶杯倒茶,激动不已,道:“我都听说了,那群该杀的蒙古人围了钓鱼城大半年了,还不能把它拿下来。”他见方停君与青川还站着,连忙拿过来两张凳子,拿起衣袖擦了又擦。方停君笑着拉住他,连说大伯不用客气。

  老八好一阵子才平息了自己激动的qíng绪,方才想起来问:“两位将军怎麽想起来到我这里?”

  方停君笑着一指盘香,道:“为这。”他见老八一脸迷惑,又笑道:“听说蒙古军营的香料一直都是由三元香铺供应的对吗?”

  老八羞惭道:“正是,我是不想做的,但是我家那堂客要死要活的,生怕这儿的蒙古人拆了我们的店子。”

  方停君沈默了一会儿,又问:“最近蒙军营可是急需一批驱赶蚊虫的盘香?”

  老八惊奇地看了方停君一眼,道:“这位将军料事如神,连这个都知道。不错,最近蒙古军营急着要一批驱赶蚊虫的盘香。还真得很急,一天都能催上好几回。”

  “这批香就是送去给围攻钩鱼城的蒙古兵用的。”青川愤愤地道。

  老八脸上惭愧的头都抬不起来。

  “大伯,我需要你帮一个忙。”方停君笑道,见老八一脸赎罪的样子不由一笑,道:“我的忙你做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在你的香里加一味我的药,这种药会使你的盘香人闻过之後上吐下泄如同中了疟疠。不过大伯,你要想好,如果你帮了我们就不能在此住下去了。我们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们全家迁移到江南去生活。”

  老八一拍大腿,道:“将军说怎办就怎办,我听你的。”

  方停君与青川相视一笑。

  方停君一边观看着老八挫香一边听他说道:“这盘香一般来说会让一个营的下等官兵用过,才会让上头和其它营的官兵用。所以公子你在香料里下得药千万不能太猛。如果用了一二天就有症状出来,那可就不灵了。”

  方停君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一周之後会再来,同你一起送香到蒙古大营。”

  他的话音一落,不但老八连青川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少,少爷,这万万使不得。”

  “这位将军,你与蒙古人打了这麽久的仗,万一要叫蒙古人认出来,这,这可不是我的罪过……”老八焦虑地看着方停君。

  方停君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出去。青川也只有一跺脚追了出去,走出门才发现方停君眼望朝阳宫的方向在发呆。

  “少爷……”青川才唤了一声,方停君就已经回过神来,说道我们走吧。两人於是翻过了护城墙,找到藏在外面密林中的马匹连夜赶回了钓鱼城。

  两人到得城里就获得了一则好消息,蒙哥的死讯被传开了,阿里不哥也说服了所有的宗亲,在和林召开宗亲会议如愿的登基了。但是城下的蒙古军队仍是没有撤军的迹象,反而发了疯一般,不断地攻城。

  除了方停君,只怕没有人知道其中最根本的原因。他无力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心里暗暗道:忽必烈,你当真不在乎皇位吗?你不是最在乎你的宏图大志?

  青川一直旁观着他的少爷,尽管方停君在众人面前永远一幅淡定从容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他的少爷有什麽地方与过去完全不同了,那少年顽皮的心xing,那种可以决战於千里之外的自信似乎都淡了,反而常常坐在那里出神,身上散发着难以掩饰的哀伤。

  一日里,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内府,颤声道:“方,方公子,忽必烈在城下要求见你。”

  青川见方停君浑身一颤,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惧意。他从来没有见方停君惧怕过谁,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道:“少爷,若是你不想见他,那就不见好了。”

  方停君轻叹了一声,看着传令兵即仰慕又期盼的眼神,淡淡笑道:“他想见我,我又何需回避。”他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欢天喜地的传令兵来到了城头,守将们见了方停君都是一阵兴奋,恨不得方停君舌战汪德臣的一幕重演才好。

  方停君见忽必烈身着盔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立於投石车前,落後他一个马头的则是同样身着盔甲,骑着枣红色马的薛忆之。忽必烈盔帽底下的那双凤眼里的目光极冷,虽然他过去常对着方停君说狠话,冷笑,可眼底总是会流露一丝温qíng,现在却冷得令人不寒而粟。薛忆之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无奈,不解与痛苦。他们两人的目光bī得方停君忍不住半垂了眼帘,不敢回望。

  “方公子,你们钓鱼城一共有一万多名将士,城中老弱妇孺算在一起,也不过五万多人。如今这城下,我原本有四万大军,我从南线又抽调了四万,现在一共有八万人马。从今天起,他们会分成两班人马日夜攻城,不再有停歇。”他的话音一落,城头上的将士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今天此来只是想请问方公子一件事。”忽必烈冷冷笑道:“你与我们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一年,我们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马鞭指着身後的薛忆之道:“你与我们蒙古人结义为兄弟,汉人从来自许是礼义之邦,没想到原来兄弟是拿来利用与残害的……我只想请问方公子一句,你是否当真对我们蒙古人一点感qíng也没有?”他隔了一会儿,才嘶哑道:“是不是真得一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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