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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102)

  除了大皇兄,也只有大皇兄。

  我听人说,到我三岁为止,抱我最多的人不是母后也不是奶娘,而是大皇兄。宫中的嬷嬷回忆起来是这样说的:“爱哭鬼公主还是小婴儿的时候连皇上都哄不拢,可那才五岁半大的皇子一抱起她她就乖了,真真是奇了。”

  三岁前的记忆我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三岁之后父皇为了磨练大皇兄把他送去祁连山拜高人为师学武论道,再回到宫中又已过了三载。

  六岁的我正是最无法无天无理取闹的时候,听闻大名鼎鼎的皇兄要回来,只把他当成是要来瓜分父皇宠爱的敌人,心中不仅不大喜悦,反还有几分抗拒。所以就在一大家子人齐齐于殿外迎他归来的时候,我低着头闷声不乐,连瞧都不愿去瞧他。

  谁知他拜答过父皇与母后的嘘寒问暖之后,一扭头就望到了藏在人群后的我,我耷着脑袋看着那双鹿皮朝靴离我越来越近,直待在我跟前站定,身子骤然一轻,他竟肆无忌惮的将我一把抱起,然后我看到了那慡朗清举的面容上,眸中光芒如琉璃般闪烁,他笑道:“我们襄仪都长这么高了啊,可有想念皇兄?”

  那是大皇兄给我的第一印象,与其他拘于礼数的皇兄都不一样,他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朗。

  可我这明朗的皇兄待我却并不似父皇那般纵容宠溺。

  我记得有一回,我因为侍奉的小宫女打折了我心爱的翡翠簪子而大发雷霆,不论那小宫女如何哭着求饶我都让嬷嬷把她逐出宫去,恰好皇兄路过瞧见了,他并未阻挠我,只让那嬷嬷听从我的吩咐照搬便是。

  过了没多久,皇兄邀我溜出宫去玩,我欣然而往,不想却在路边看到了那被我赶出宫的小宫女。她一身褴褛跪在街边乞讨,几日功夫居然消瘦了一大圈,也不知究竟饿了多久。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呐呐问皇兄道:“她为何沦落至此?我只让嬷嬷赶她回家,并不愿看她流落街头啊……”

  皇兄缓缓道:“皇妹在赶走人前难道没有问过嬷嬷么?这姑娘早已失去双亲,是被后母卖入宫中,因惹恼了你而被赶出宫,又受了杖刑腿脚不便,她没有银子找大夫医治,又无以为生,不去乞讨该如何存活下去?”

  我陷入浓浓的愧疚中,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皇兄柔声问道:“摔坏你的簪子她可以接受她应有的惩处,可妹妹,平心而论,她当真罪该至此?”

  我摇着头抹gān眼泪,“是我不好,我要接她回宫,治好她的伤好好待她。”

  皇兄微微一笑,轻轻抚着我的脑袋:“量宽福厚,器小则禄薄,日后你总归会明白的。”

  后来大了些,也随诸多兄弟姐妹一起念书,遇到我偷懒作弊之时,连帝师方良都奈何不了我,大皇兄便会来亲自授习,我虽说会听他的话,却也并非那么qíng愿,每每读到繁琐处,总不耐的抛开书卷一躺,抱怨道:“什么之乎者也,处世之道,我真不知学这些有什么用处,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反正我不愁吃穿,不用为生计苦恼,不读书是公主,读再多的书我还是公主,有何分别?”

  大皇兄笑问:“那若有一日,你不是公主了,你又是谁呢?”

  我怔了一怔,“我怎么可能会不是公主呢?”

  “父皇总有老去的一天,也会生病,也会无能为力……”

  “那还有大皇兄你啊……”

  他摇了摇头,“皇兄也未见得能护佑妹妹一世,身在皇家,福祸莫测,抑而伸,伸而抑,岂可轻率仰仗他人而活?唯有居安思危,天亦无用其技。”

  见我懵懂的思索着他的话,他笑着敲敲我的脑袋,“能够一生顺遂自然是好,可漫漫年月,难道就当真靠吃好吃的,穿好看的虚度?公主的身份、父皇的宠爱,皆是上天所赐,莫问天意为何,天yù作何,但问己yù为何,所求为何。”

  这就是皇兄的教育方式,怀柔,却从不疾言厉色。

  不,印象之中,他似乎对我凶过那么一次。

  那是在一次皇家狩猎中,我不听父皇的话悄悄换上男儿装,自顾自的策马跑入树林之中。结果被一只豺láng所追逐,那láng咬断了马腿,眼见就要拿跌落地上的我作餐,正当此时,大皇兄御马疾驰,他大叫一声,飞身扑挡在我跟前,一剑刺穿豺láng的喉咙,待láng血溅满他的脸,他还缠着双手回过头,朝着我怒骂道:“谁让你擅闯进来的?!差些小命不保了知不知道?你几时变得如此不识分寸?”

  我惊魂未定的望着他,想起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刻,道:“那皇兄你怎么能轻易挡在我面前?若让那恶láng伤到,大庆国没了太子,当如何是好?”

  他将我扶起,道:“若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能保护周全,我又有何颜面当这大庆的太子?”

  尽管我哭得梨花带雨,可听他这样说,忽然间很想好好感谢一下上天,感激他给了我这样一个好的皇兄。

  后来在玉龙山庄外,我遇到了宋郎生,并一见倾心,不见挂怀万分。那时候我不知宋郎生叫什么,只管着唤他大哥哥,回到山庄之后,我把我的奇遇告诉大皇兄,本以为他会为我开心,熟料他一听便板起了脸,严肃问道:“大哥哥什么大哥哥!你大哥我都还没表态呢就到处乱认哥哥?快说,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相貌如何?可有占你便宜?会否是瞧准你的身份故意来接近你的?不行,我得告诉父皇,派人查查他的底细,在此以前你不许再与他见面了。”

  我越听越气,一气之下道:“大皇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信任他,若背后做那么多小动作,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qíng!”

  大皇兄闻言嗤笑一声,“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是真爱?”

  那时我没答他,我私心里想,不懂真爱的是你,你只知道为君之道,江山社稷,心中哪装得下这些儿女qíng长?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最后,能为爱抛弃一切的,反而是大皇兄。

  我因心中终究存了戒备而不与大哥哥表露身份,又唯恐父皇责罚不得不提前回宫,只让宫女去传个口讯,因此与我的大哥哥失之jiāo臂。

  可大皇兄在遇上他心爱的女子之后,却能不顾她卖艺舞女的出身牵起她的手踏上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父皇无所畏惧地道:“儿臣此生只娶绮萝一人!”

  文武百官的错愕与父皇的震怒都无法让大皇兄的手松开一分,那一瞬间,我在金柱后远远遥望着那个叫绮萝的女子,心中默问:你可知你身侧所站究竟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么?

  许多年以后的后来,我时常会想,那些年若无大皇兄在我身边对我耐心教导,我应该会成为历史中诸多骄纵蛮横的公主之中的一员,又或者,我根本就无法活到后来,就在某一场yīn谋斗争中壮烈牺牲了。

  所以当大皇兄为了他的心上人甘愿除去皇籍,应承父皇终此一生不得回京的要求之后,我千千万万个不愿意和不能接受。

  他离开的那日,我赶去死死拽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他留下,一遍遍重复着:“大皇兄,不要走的太远,待父皇气消了再回来可好?”

  他微微一笑,道:“从今往后叫我大哥便好了。”

  “你走了,父皇要怎么办,襄仪要怎么办?”

  大皇兄轻轻一叹,道:“襄仪,你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要学会靠自己的力量来守护自己,守护父皇,守护景宴……”

  我连连摇头,“我做不到,没有大哥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大皇兄轻轻抚了抚我的脑袋,缓声道:“你可以的,萧其棠会做的比萧景岚更出色,这一点若我不能确信,又岂会放心离开?”

  我慢慢的松开他的袖子,“大哥自小教我治国,教我处事,叫我做人,大哥决定的事小妹自知无法劝动,如今既然大哥已不再把我当成天真无邪的孩童,那襄仪便只问大哥一句,”我深吸了一口气,“值得么?真的……不会后悔么?”

  大皇兄稍稍一怔,眼中却是写满坚定:“值得。大哥绝不悔。”

  我呆呆的望着他。

  大皇兄微微仰头,望向碧空,旋即泰然一笑,“晴空朗月,何处不能翱翔?”

  这就是我的大哥——萧景岚。

  父皇说,岚于巅峰之上,罩笼锦绣河山,如此人物,又岂会是那yīn险诡谲的风离?如此仁心,又岂会为了权位而牺牲千千万万百姓?

  过往历历在目,无一不在告诉我一个答案。

  宋郎生见我陷入回忆中久久无言,他伸手上替我擦gān眼泪,“你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晨风chuī得我们衣袂微动,“我在想,风离绝不可能会是大哥。”

  -------------------------第二更---------------------------

  宋郎生眉头微皱,我道:“就如此前,所有人都说你是叛国逆贼,可我仍愿信你,大哥于我而言,也是这样的人……再说,单凭一个采蜜还有风离不愿杀我就断言他是我大哥,这也太糙率了不是么……”

  宋郎生见我有些无措,伸手揉了揉我的乱发:“如此下定论是太武断了些……又或许,这也是风离的诱导……”

  “对啊对啊。”

  就在我一个劲点头的时候,宋郎生轻轻一笑:“对我而言,风离是谁并不重要,我本不过是怕阿棠伤心。”

  日出的光辉映照着他的眸,绽出温暖的光来,我心头微暖,点了点头。

  宋郎生问:“眼下你是想要跟着我,还是回宫?”

  我想了想,道:“回宫。我实在不愿看到太子弟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赶尽杀绝,不论他信是不信,都姑且一试,你也不必放不下心,这么多难关我们都闯了过来,最紧要的关头,上天也必能顺遂我们的心意。”

  宋郎生闻得此言,明显有些如释负重之态,看来他嘴上说得好听,心底仍不愿我陪他一起涉险。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支竹哨,放入我的掌心,“这鹰哨能唤来我在皇宫附近所放养的飞鹰,黑夜飞行敏捷迅猛,比信鸽稳妥许多。你回宫之后,若有紧况脱不开身,可用以来与我联络,我若有什么消息也会传达给你,记住,万事慎重,切莫轻举妄动……”

  我握着鹰哨,“嗯。”

  回城的途中我一路无言,心底隐隐窜动的不安犹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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