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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136)

  太后自侧门从棺木后绕了出来,缓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淡淡地道:“她乃前朝叛党林丹青之女。”

  四周充斥着一股森然之气,那殿中的朝臣究竟是何反应我已无心去留意了。

  景宴分明同我说过,宫中的太后是假的,可眼前的这个太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徐道出当年的真相——关于父皇和她、林丹青与太医徐留芳之间的种种,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天底下除了父皇母后之外,又怎么会有人知道的如此详尽?

  若她当真是太后,何以对景岚的身世绝口不提,难道她甘愿把皇位献给一个害死自己亲儿之人?

  殿中,隐约有混乱的骚动,待我从摆脱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之时,景岚看着我问道:“太后所言,皇上根本毫不知qíng,而你有心利用皇上对你的信任蛊惑皇上拟下那道遗诏,又如何能作真?”

  我一时语塞,倒不是无从辩驳景岚的话,只是一时间仍没能dòng悉他的意图,“太后所言,本宫闻所未闻,倘若太后当年欺君在先,这么多年绝口不提此事,将所有人蒙在鼓里,何故今日突然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了?难道是见父皇不在了,皇上也去了,这才良心发现了?”

  太后骤然怒道:“你——大胆!”

  景岚抬起眼,他俊秀的双目微微闪动,“母后早在父皇在世时,便已同父皇主动道明真相,父皇念及养育之qíng不愿将你治罪,只让你离开再也莫要回京,谁知你仍贪恋权位,意yù重归朝野兴风作làng……若非你走上了这一步,本王原本也不会提及此事——”

  看样子,这个太后应当不是真的,而景岚是当真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否则理应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触动这根弦。

  只不过,他们是从何得知我的身世呢?

  景岚见我沉默,只当我不愿承认,他道:“既如此,传上人证罢!”

  我原以为,所谓的人证不过是为了作伪的可有可无之人。

  可当可两位士兵架着那浑身伤痕累累、神智恍惚的女人进殿时,我整个人忽然就站立不稳的摇晃了一下。

  青姑,林丹青。

  她看上去受过重刑,在士兵放手后,竟连跪也跪不直,她有些茫然的不敢抬头,仿佛对这陌生的殿堂感到害怕,此时的她与昔年在陈家村中那个身手灵敏、目中无人的古怪大夫简直判若两人——我的心冰凉一片,我不敢想象一个人究竟是受过什么样的折磨才会被摧毁至此。

  景岚把目光停在她身上,一顿,冷冷道:“罪妇林丹青,抬头看一看她是谁?”

  青姑愣了一会儿,慢慢仰起头,看到我的时候浑身哆嗦了一下,我下意识要踏前一步,她突然拽住景岚的衣尾,狠狠摇头道:“不,不,谋逆之事与她无关……她,她毫不知qíng……”

  “她毫不知qíng?可她明明是你的亲生女儿……”

  “不,我们,我们多年未见,是我,一切是我一人所为……”

  我双拳紧紧攥起,如今我终于明白,景岚曾做了数年聂光的谋士,而青姑也一直跟随在聂光身边,他乔装成风离青姑认不出他来,可在那段日子里,他却从青姑那儿得知了皇宫中的那个襄仪公主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他在青姑因谋逆案被抓获入狱之后,对她进行轮番的bī问和折磨,并诱导暗示她所有人都已知道我同她之间的关系,只怕这两年来我的失踪,都已被青姑误解为是我逃脱朝廷的追捕。所以,她才会一见到我的时候就否认我与谋逆案无关,而不是急着撇清我们的关系,她已彻底乱了方寸,甚至不记得至关重要的一点——谋逆者罪当满门。

  待青姑被带出延福殿时,我看到景岚满是挑衅的眼神,恍惚中他与山巅之上的风离重叠在一起,都是那么擅于……cao纵人心。这是赤luǒluǒ的威胁。然而他对我再清楚不过,哪怕是死路一条,我也绝无可能会狠得下心肠置青姑于不顾。

  景岚问我:“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qiáng制压下心中的波澜,努力的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看了太后一眼,又望着远去青姑的身影道:“即便确有其事,可这又与皇上的圣旨有何gān系呢?庆王殿下……”

  “你大可佯装此刻方知,”景岚截住我的话头,“来人!传他入殿!”

  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宛然踏入殿门,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可我却一眼认出了他。

  寒风穿门而过,那人朝着这个方向迎面而行,他一身布衣再朴素不过,但每步入一步,我的心就下沉一分。

  殿内有人甚至脱口而出:“是……驸马……”

  驸马。宋郎生。

  一别一月有余,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本应还在广陵的大牢之中,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他不知道,景岚随时可以对他这个逃亡的将军治罪。

  我怔怔望着他的眼,却看不懂他眼中的涟漪是何样的心绪。

  我听到景岚问他:“宋郎生,你与襄仪公主乃是夫妻,这些年来,可知她真正的身世?”

  宋郎生默然了片刻,缓缓启唇道:“知道。”

  “是何时得知?”

  宋郎生的眸色深沉似海,他静静地望着我说:“两年前,在泽州,她同我说她并非是先帝之女,因担心身世bào露后会有劫难,让我……带她离开。”

  万事皆有因,可我猜不透他这样做的因。

  他的话就像刀子,是天底下唯一能够刺痛我的人。

  眼前的一切化为一片朦胧的雾,蔓开,滴落,我从未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过。

  我看不清他的神qíng,我想,他终究是有他的苦衷的,可我也不能忘记我要做的事。

  我微微偏头拂去了眼泪,勾了勾嘴角,朝景岚道:“不错,我确是非父皇与母后的女儿,两年前宋郎生之所以离开军营,也皆是我所迫,那又如何?”

  这番话说出来,连成铁忠与皇后都难免震惊不已,更别提殿中那群目瞪口呆的臣子了,景岚见我就此承认,亦是怔住,旋即冷笑道:“然则皇上并不知实qíng……”

  我说:“陛下自然毫不知qíng,否则又岂会将遗诏放心jiāo给我。”

  景岚道:“你如此欺君,利用皇上对你的信任诱他写下此诏,如此,诏书之中的内容……”

  “诏书之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何以庆王连听都不愿一听,就急着否定呢?”我回过身,望着殿内的群臣们,心中明晓得很。这般老臣早在我监国之时就因我对他们的压制而对我有所怨言,那么多年下来明里暗里找我麻烦的也不在少数,那都还是看在有父皇恩宠的面子上,如今突然让他们得知我根本只是一个逆贼之后,这要如何让他们咽得下那口气?

  我重新回过身,道:“诸位大臣都是我大庆两朝元老,辅佐过两位君主,对陛下的忠心自然不言而喻……或许有人与庆王一样质疑此诏,不过诸位大人切莫忘了,不论我的身份是何,不论陛下知晓不知晓,你们身为陛下的臣子,岂可轻视陛下亲笔所书之诏书?”

  见他们露出退却之意,我淡淡道:“今日庆王既证明我乃林丹青之女,是谋逆之罪也好欺君瞒上也罢,待今日事毕之后将我已大庆律法处决我也绝无怨言!”

  饶是他们方才得闻之时震怒不已,此时听我这番说法亦是不知从何驳斥,正是此时,赵庚年肃然道:“皇上遗诏在此——”

  殿内殿外之人终究跪下了身。

  景岚之所以一次次阻止,揭穿我的身世,试图让所有人都质疑这遗诏的内容,只因他唯恐景宴在诏书中昭告他的罪行,把皇位传给小皇子,并让我来辅政监国。

  然而遗诏上,没有提及我,也未有提及景岚,甚至没有提及小皇子。

  所说的只有一件事——父皇当年所写下的两份诏书。

  景宴愿在他驾崩之后,将父皇的第二道诏书公之于众,遵父皇的遗愿。

  第二道诏书所安放的位置正是在上朝的皇极殿之上——皇极殿三个字的牌匾之后。

  不论父皇传位于谁,满朝文武皆应全力辅佐,不得有违元宗圣意。

  这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当赵庚年念完遗诏之时,连景岚都难免露出惑然的神色。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隐约的不安与欣喜,毕竟在他的认知中,父皇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血脉”了。

  除了宋郎生。

  他由始至终都在看着我,仿佛对周遭的所有没有半点兴趣,当殿中所有人同往皇极殿时,他猝不及防的握住我的手,轻轻道:“阿棠。”

  我浑身僵了僵,乏力的望着他,“不论你与景岚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纵然是为了我,你也不该来的。”

  他还待说些什么,我已抽开手转身而去,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改变不了任何事了,但至少,可以让他离我远一点,不必拖累他同我一起死。

  父皇的第二份传位诏书嵌于皇极殿匾额的夹层之中。

  宫中的侍卫费了很大的劲摘下匾额,小心翼翼的撬开背部的夹板,在众人亲眼所见之下取出了圣旨。

  这大庆的江山是父皇打下来的,若说,朝中尚有人对景宴并未那般忠心耿耿,但他们对父皇确是忠心臣服的。

  所以当赵庚年颤着手展开圣旨之时,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我早已知悉,父皇这道诏书所要昭告天下的,是那个当年遗落民间真正大皇子。

  父皇素来是个处事谨慎之人,他既要取信于天下臣民,自然已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故而,他将他与太后当年所种下的因果与诸般相关之人卷案,都分别匿存在刑部与大理寺各处,只需稍稍查证,便绝无有人再心存疑虑了。

  而自此刻起,不仅是我,连景岚在这朝中就再无方寸立足之地了。

  “……皇室血脉遗失,朕痛自克责,夙夜祗惧,所幸天有所感,终辗转寻回皇长子……”

  赵庚年念着诏书,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如一潭死心,直到我听到宋郎生的名字。

  “……庐州儒商宋氏,育养皇长子成人,皇长子功德宜之,属以伦序,入奉宗祧,改名萧景桓。朕深思付托之重,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竭力辅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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