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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40)

  我问:“那仇呢?报仇了么?”

  宋郎生的手沁出湿润,“也许……算是报了吧。”

  “什么叫也许?报了就是报了,没报就是没报。”

  宋郎生道:“究竟什么样才算是报了仇,夺了对方的xing命还是让对方伤痛?可若是报了仇,我是否又会成为别人的仇家?是非对错黑白素来难以一言以蔽之。”他摸了摸我的头,“今晚公主的问题,我回答了那么多,可以选择不回答了吧?”

  我微微颔首,只觉得对宋郎生,了解的愈多,就愈发看不透他了。

  马车再调一个头便可直达公主府,宋郎生让车夫停车,见我讶然,他道:“别再想什么刺杀我的幕后主使了,既然公主为了查出刺杀你的幕后主使而诈死,演戏就要演足,岂可大喇喇的从正门回府?”

  我苦笑看着他,原来我私下筹谋了半天,他不用多想都能猜出倪端。

  他扶着我跳下马车,牵着我一路前行,夜深露重,他似乎有些不怎么放心,索xing一把将我搂紧,漫步于夜色之中。

  我心中一暖,看着身上的男装,笑道:“是怕被人看见怀疑断袖么?”

  宋郎生敷衍的一笑,没有回我。我仰头,借着月光看着那张脸依旧神采飞扬的侧脸,神qíng桀骜不驯,只是……有些萧索。

  他在想什么?是因为是在思念那个小宫女么?

  我叹了叹。

  其实……我如此着紧的问他有没有报仇,并不是真的希望他还活在仇恨中……而是,如果仇报了,血恨了,大抵就能够释然了吧。

  “喂,宋。”

  宋郎生侧首,“什么?”

  “就那扇子……你为何要画艳阳、蜜蜂和花啊。”

  宋郎生略一思索,道:“因为她的名字,挺应景的。”

  “名字?她叫什么?”

  宋郎生清清朗朗地道:“采蜜,采蜜的采,采蜜的蜜。”

  采蜜。

  当这个名字猝不及防的钻入我的耳里,原本一片清明的思维再度坠入一团漩涡中。

  我有些站立不稳。

  模糊不堪的人影和甜美的声音走马观花的从脑海中滑过。

  “奴婢采蜜,习宫规礼仪后随钟粹教习嬷嬷做事,资历尚浅……”

  “公主大恩采蜜没齿难忘,奴婢愿伺候公主一辈子……”

  “公主怎么尽叫奴婢担心呢,说好亥时前回来,方才差些要被人识破……”

  “从今往后,只要是公主的事,采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十五章

  “公主?”

  宋郎生见我发呆,甩了甩牵着我的手:“你在想什么?”

  我如梦初醒的看着他,怔了怔,想要告诉他采蜜似乎不是太子哥哥的宫女,而是我的宫女。然则转念一想,我自幼与太子哥哥形影不离,驸马弄错了亦是qíng有可原,说的太多不过是徒增伤感,我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在想……我不是要装死忽悠幕后主谋么……那艘,对,那艘画舫都沉了,刺客死光死绝,聂然幸存,可当时船上还有一个人,所有人亲眼看着她上船的呀。”

  宋郎生拉着我往通向府邸后门的巷子走去,沉吟道:“公主的意思是……聂然方面,可以说是他善于水xing武功高qiáng,可若连方雅臣也得救,公主随船沉河的假象,亦会惹人生疑?”

  我随手推开侧门,对着他叹了叹:“可她现在好端端的在咱府里养伤呢……”

  话未说完见宋郎生忽然皱了皱眉,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但见院内眼前一人,披着一件外袍披头散发的迎风而立,却不是方雅臣是谁?

  却见她缠着布条的胳膊渗着血红,我轻咳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方雅臣面无表qíng地看着我们,问:“韩斐呢?”

  我一怔,环顾四下无人,道:“他走了。呃,他无碍,你不必担心。”

  我看她目不转睛毫无反应但眼神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我,偷偷碰了碰驸马的手肘,示意他吭个声,宋郎生敛眉看着她,问:“方雅臣,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我:“……”

  方雅臣:“……”

  待到我拉着方雅臣回她的房中,将事qíng前前后后仔细讲过一遍后,她二话不说的起身开始收拾细软,我叹了叹:“你真要去寻他?前方凶吉未卜……”

  “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方雅臣看着我道:“公主,当日在画舫上你对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微微点了点头。

  方雅臣淡然一笑,缚着包袱道:“那么何须多言呢?让众人以为我葬身于画舫之中,从此世上再无方家之方雅臣,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利落的换上一身男装,临走前朝我和宋郎生拱了拱手便做离去,唇舌也懒得多费,以免耽误了时辰便追不上她的韩斐了。

  宋郎生一直静静的站在我身旁。

  我垂眸道:“我有意和她说了这么多,便是诱她去寻韩斐。我有我自己的私心,若只盼着他们重归于好,大可不让韩斐涉险,他们还能相安无事的活到白头。”

  宋郎生喔了一声。

  我道:“我以家国大义为论令她放下仇恨,以珍惜眼前人为由让她与韩斐生死相随,看似动之以qíng晓之以理,然则都是些字面上的功夫,攻心罢了。”

  宋郎生又喔了一声。

  我不耐的转头,“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自怨自艾需要安慰的时候如此敷衍啊?”

  宋郎生嗯了一声,道:“这些不是公主的错……”

  我等着他继续说。

  “公主本xing如此,何必怨天尤人?”

  “……”就知道他吐不出什么合乎qíng理的词。

  宋郎生悠然道:“万事难全,公主心中的秤早已有了偏指,岂会因私人qíng感而动摇?”

  我斜睨,“驸马爷果真一针见血,对本公主的内心如此了若指掌真是谢谢了啊。”

  宋郎生摸了摸下巴,认真道:“其实比起内心,我还是对公主的驾轻就熟些。”

  我险些被呛住,猛然抬头,宋郎生笑盈盈的揉了揉我的头发,转身而去,也不顾我在他身后嚷嚷:“什么叫……驾轻就熟……喂你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不恰当啊?驾轻就熟指的是对事物一旦熟悉做起来速度就非常快……等等,你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我们之前曾经……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不出一天功夫,漕运失火案就传遍了整个朝野。

  内阁议会后,刑部受命彻查审理,督察院纠劾,当然,在真相浮出水面前,朝会上无非是太子震怒,首辅次辅端出竭力明察的姿态,私底下偶有流言,不过大多是凭空妄测,真正听到些风声的反倒是噤若寒蝉的一言不发。

  表面上看,既然是太子提出由韩斐担任监察使,而漕运则是由韩斐一力主张,如今出了事,韩大人烧成炭,救灾的粮食炸成灰,最该为此事烦扰忧心的自然是太子。

  仔细想来韩斐暗走陆路之计必已事先知会过太子,他也只是明面上装个样子,暗地里自然有自己的计较。

  我不确定太子弟弟知不知道我画舫遇刺一事,严格意义上现在比较危险的知qíng者是聂然。画舫沉了,卫清衡必会向聂然兴师问罪,之后再向太子禀明此事。

  所以我让阿右给我简单的易个容,亲自到卫府走了一趟。

  卫清衡在见到我时表示异常的平静,这就表明聂然确实把我得救的事同他知会了,不过他首先问起了方雅臣,看来聂然对韩、方二人的动向还是不大明了。

  卫清衡在听完我的话后,有些烦扰的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道:“聂然在船上目睹了全过程,又知晓公主的身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聂家是四大家族之首,与朝中党派相jiāo甚密,他若是走漏了这个消息,那么公主诈死诱凶现身的计划岂不是就落空了?”

  我道:“我原也这样想,可有一点。聂然不信我是真正的公主,只当我是公主替身。你想,他若真有什么计划,大可拆穿我这个‘假公主’的身份,或是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岂会派杀手杀我?所以幕后真凶必然不是聂党或者他们的同谋,朝中党派之争素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若是聂然那方,在知道有人要刺杀监国公主,必定缄口不言,由着公主太子与那些人周旋,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岂会放出风声?”

  卫清衡赞同的嗯了一声,“公主此言有理。”

  我说:“所以聂然方面,我想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卫清衡抬头看了我一眼,“只怕公主还真说准了些什么。聂然既认定公主是假的,又不拆穿,必定会大做文章。”

  我心中咯噔一声。

  昨晚聂然对我说的话在脑海中又绕了一遍:“总之,若你并非嫌自己命长,就不能再回去当那个公主的替身了。”

  是啊,他凭什么认定我做公主的替身有xing命之忧?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笃定的语气并不似是担心我未知的将来,更像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几番劝我离京,担保护我周全。

  卫清衡见我陷入沉思,安慰道:“现下对他们而言还不是时机,公主有个思想准备就行。您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这一点,足以让所有图谋图而不得。”

  我勉qiáng笑了笑,道:“画舫一事,你要如何对太子说?”

  “公主希望对太子隐瞒你的平安么?”

  “嗯。”

  “那就当我不知晓公主假扮国子监生混在船上,其余照直说。聂然方面,我会同他说这是公主的意思,若然公主分析无误,他自不会揭穿真相。他若有他的私心,就静观其变。”

  我颇为感动的目光往卫清衡身上一放,他眼中宁静而安详,咳,是安然,丝毫不似那类置身于权利风波中的人,然而这次他答应配合我,结果是什么他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

  监国公主与国子监博士在他提议游船的画舫上丧命,他将要如何面对太子的bào怒与百官的弹劾?

  在真相大白前,别说他这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能否保住,以他之能若能勉qiáng做到保命便已是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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